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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里永远有个你
认识“李凯”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也是婚姻最糟糕的阶段,是大家常说的“七年之痒。”日子过的不咸不淡,波澜不惊,扔下一块大石头,充其量也就是一圈波纹,瞬间又恢复平静。
丈夫在外地打工,我在家里照顾孩子读书,于是,我的生活就进入了专业的留守生涯。看电视,逛街,偶尔和几个“三八”聊聊天,日子平平淡淡。丈夫的电话从最初的一天一个逐渐慢慢的减少,过了婚姻最初的激情浪漫。“七年之痒”给我们的婚姻增加了一味调料,感情的考验。长时间的分居,一年一次的“鹊桥会,”夫妻情感真的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减。
但这动摇不了婚姻的基石,与之而言,就是大一点的调节而已。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丈夫就算出去拈花惹草,只要不让我知道,为了孩子“健康”的成长,我情愿做个聋子哑巴。
当留守生活到第二年的时候,我强烈要求要买台电脑,因为听着身边的人聊着网络,说着QQ的精彩,玩的不亦乐乎,我却是一个新时代的电脑文盲,什么也不懂。丈夫厥着嘴巴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因为他也听别人说网络是“大染缸。”怕我网恋,我信誓旦旦地给他承了诺,终于换回一台便宜的二手电脑。尽管配置不是很好,我已经乐的屁颠屁颠了。
认识李凯是个石榴花开的季节,那时候我的二手电脑买回来时间不长,QQ级别只有三颗孤零零的小星星,而他已经有了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后边的小星星刚好和我的级别一样。我暗自感叹,大师级别!
我们真正成为心灵的朋友,是在认识的两个月之后,夏夜的天空,树映月动,微风轻吹,虫叫蛙鸣,荷塘飘出的一缕缕清香馨熏着我。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他不再像以前聊天那样包裹着自己,遮遮掩掩,缓缓的叙述着他的故事。
如果说我在为留守日子抱怨感叹,像一个多愁的怨妇,抒发着着三十岁无奈的情怀,那他的不幸又该抱怨那个人呢?患了“强直性脊柱炎”的躯体,医学界的难题,医生已下了判决的病症,还没有三十岁的青春却已经靠拐杖度过了几个春秋。他的诗稿灼焦了我落寂的灵魂,“红消香断春欲尽,孤雁独飞泪双泣.此情未了空余恨,烟雨一梦魂归西……
东风乍起春又寒
柳絮加雪飞满天.
可叹娇花初绽蕊,
无奈匆匆赴台泉,
来去皆匆匆.恍若梦
悠悠往事几度欢心几愁痛
云已散
山高月朦胧
情尽茶已冷,恨无穷
落樱纷纷多少忧伤多少泪
一朝散
他日恐难逢.
他的诗会勾起我所有母性的温柔,那天,我哭了,泪水落在键盘上,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大男孩子,可是他却看不到!
很多时候,让一个人走进心里或者走进一个人心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承认,这里边同情的成分很多,可是他却成了网络里我唯一的牵挂,我竟然第一次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他,第一次开启语音,第一次打开视频。他像一跟藤缠树裹着我寂寞的岁月,关心他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在网页里搜索关于他病情那些资料,而且还找了我们当地的一位老中医为了开了一味药方,当我把四十几种药材的名字一一说给他的时候,又在后面怯怯的问了句:“你敢喝吗?”四十几种啊,小锅根本就是熬不了的,在我家乡只有灌牛才会熬那么多。
他竟然呵呵一笑说为什么不敢,就冲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也喝了它,又不是毒药。说不定你是我命中的仙姑,玉帝派遣你来拯救我呢?他的嬉笑健谈总能感染我,跟着他一起乐,一起笑,各个游戏室里边钻,下棋,斗地主,我们玩的非常开心。我在网络里排解孤独,他在网络中游戏残缺的生命。
李凯在我的生活中,不是隐私,是公开的朋友,我家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有一个生病的网友,他的健康牵扯着我们这一群善良的却没有任何经济帮助他的人,我常常感叹,如果我中头彩多好,如果我有五百万,那么我就能帮助他,他的父母就能带他去北京去上海,也可以去国外,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等死。可这就是幻想,我不是他命中的仙姑,只是茫茫人海的一粒沙尘。
决定见李凯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了,说实话,我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我遵照着当初对丈夫的承诺,拒绝见任何网友,也不在网络里抛洒激情,去见李凯也是丈夫批准的,因为要去平顶山看望哥哥,而刚好露过李凯的家乡许昌,丈夫就说去看看你的网友吧!也算认识一场。我感激丈夫的大度,就冲丈夫这一点胸襟,这辈子咱做牛做马侍奉他。
去见李凯的时候是炎热的夏季,最开始,他拒绝见我,他说不想让他梦中的仙姑见到他落魄的样子,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他才咬咬牙答应了。说起来多么可笑,曾经有那么多男士要求见我,我都拒之千里,而今,我却死乞白脸的求着见他,说不好为什么,就是想见他。
这时候我们认识已经500多天了,视频最多也是他看我,他很少出现在视频里。我也不会责怪他。朋友就是包容,理解。
2008年暑假我从浙江坐车去李凯的家乡,那天的雨真大,李凯家乡距离我哥哥所在的平顶山不远,而李凯家却在许昌的农村,离许昌市还有三十公里,我在许昌下车是凌晨五点,天虽然亮了,可是瓢泼的大雨却让我无处躲藏,找不到一个可以买雨伞的商店,背着包在雨中穿梭,打车,裙子淋湿了。才做的发型也变了,大颗大颗的雨点落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那么清脆,雨水洗涤着路上的污垢,可是却洗不掉伤痛,悲哀,在那个早晨,我在感慨,像一只落汤鸡在大雨中哆嗦着感慨。
尽管李凯早就说明了他的一切情况,我的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完没了,坐在通往他家乡的小中巴上,我尽力地往坏处想,想着他躺在椅子上不能动,想着他拄着双拐在晃悠,想着见到他要先说句什么话,和他的父母怎么打招呼,我计划着,希望自己表现出色,不能让这里的人笑话我这个远道而来的网友。
到李凯家乡的小镇上,来接我的是他妹妹,雨水一样淋湿了她的衣服,小女孩脸上带着一股刚毅,坚强。小女孩的摩托根本载不了我,雨太大了,把她的摩托刮的有点摇晃,虽然她给我准备了雨伞还有雨衣,可是雨夹风,打的眼睛根本就睁不开。我害怕她载着我万一摔倒怎么办,而且我也简单的买了一点礼品。就坚持不坐摩托,租了一辆面的。
李凯妹妹在前边开路,出租车跟在她的身后,小女孩像雨中洁白的荷花,浑身雨点,隔着面的玻璃看着她,一种涩涩的感觉在心头,可以想象,家中有一个常年生病而且不能医好的哥哥,家里的人会开心吗?在我们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黄黄苗,苦连根,啥子没有姊妹亲。”兄妹之间的情谊是无法用语言说清的,就像此刻李凯的妹妹来接我一样。
人生,命运,我们谁也说不好,也掌控不了。这也应了那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到了,到了,面的在村子里七拐八拐,因为雨太大,乡村的泥土路异常泥泞,车子根本无法进入,只好停在一个比较宽敞的路口,出来迎接我的依然不是李凯,而是他的父母,一对非常和蔼的老人,他们的年纪不算大,可是岁月过早的在他们的脸上划下一道道粗旷的沟壑,浑浊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泽,他们亲切地和我打着招呼,没有更多客套的欢迎话,我却感受到了一份深深的真情,眼泪溢满眼眶。
高跟鞋在泥土地上一脚一脚的,终于在一座两层小楼的大门前看到了我的网友,拄着拐杖的李凯,他面带羞涩的微笑看着我,就是看着我。第一次见网友还是很怕羞,更重要的是我不敢看,尽管我想了很糟糕的结果,有备而来,还是被他的样子吓傻了。
他这么大的年轻人应该是朝气蓬勃,豪气冲天的,可是他看起来那么柔弱,那么没有精神,瘦的皮包骨头,全身似乎只有小小的骨架子,被一根拐杖支撑着,他的眼睛也有一团火,但瞬间就消失了。他的脸上刻尽沧桑,忧郁,他的笑带着苦涩,我用敏锐的眼睛划过他消瘦的面庞。他的眼睛湿润了,我低着头走进他家里。任凭他的父母忙碌的如迎接外宾一样隆重。
李凯和我说着话,我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我只听到自己的心在哭泣,为眼前的这个比我小三岁的年轻人,同样是一个时代的人,我在享受生活,享受丈夫,享受孩子组成的家庭,尽管也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比之眼前的李凯,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还是新时代的怨妇吗?
稍稍的休息,我就适应了他的状态,也许这就是他说的那样:“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就得受罪,就得受折磨。”我不相信命运,但却找不到更精确的解释。
尽管网络里天天聊天,但那毕竟隔着屏,还有那长长的网线,此刻我们面对面,因为疾病,他的身体已经变形,根本无法坐下,双腿已经不能自由伸缩,大腿跟部僵硬,只能拄着拐杖站着,而且站不端正。斜着身体,艰难的依靠着拐“挺”在那里。我一会不习惯的站起,又在他的礼貌的要求下,坐在椅子上,站着与坐着,这样的聊天方式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感到局促不安,不知道怎么办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一个螃蟹旋转,惶惶不知所措。
我们聊了很多,天文地理,南北八卦,只要自己知道的统统倒了个遍,生活在那一刻对他来说很美好,就如他自己后来对我说的那样:“他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是个生了绝症的病人,那天的雨也是灿烂的。”
我同样非常开心,如果说网络是个大染缸,我却在染缸里制造纯洁,让友情升华,洗涤灵魂。我也是痛苦的,为他年轻的生命,为他的才华无处施展。
那一天,我接受着他们一家人的盛情款待,他母亲的泪水让我辛酸,父亲的沉默让我语无伦次,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世界在那一天是明亮的也是灰暗的。
李凯的家境状况不怎么好,虽然房子不错,可是他家除了房子也就没有别的财产了,唯一值钱的也就是那几台又老又旧的电脑。值得一提的是,李凯自学电脑,在生病不能工作之后,他用尽家里所有的积蓄,买了四台便宜的电脑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小的网吧,而后一年添一台,最多的时候他有八台电脑,一个小时一块钱,每天差不多有二十几块钱的收入,也就是这点钱维持着他吃药,断断续续,积攒的多些就吃药,没有就停下来了,父母种着几亩薄地,刚好够吃饭,一个弟弟在外边打工,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
可是令我更同情的是,在我去他家的前半个月,他的网吧也被迫关闭了,因为乡政府要响应举办“奥运会”的号召,清理整顿网络市场,因此他仅有的五台能上网的电脑比他还严重的“瘫痪”在那里了。躺在空荡荡的房子一角。吃药的经济来源也没了。我心里除了同情和怜悯外,更多的是无奈。
他的父母也曾经想过卖掉家里的房子去给他治病,可是他不同意,农村的房子能值几个钱呀,卖掉房子,家里的老少连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也没有,他拒绝了父母的想法。他就这样拖着,拖着,过一天算一天。他总说:“要死早死,干吗要这样折腾全家老少,我制止他的说法,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哪,好好活着就是对得起自己的父母。他满脸泪水的把脸望向窗外。
在他们家呆了一天,我准备上路了,在我转身和他握手告别的时候,他又一次哭了,眼睛红红的,我伸着的手僵硬在那里,他没有握。我知道,他此刻和我一样难受。我擦一把泪水没有回头,一直没有回头……我清楚的感觉到,他拄着拐杖追出院子。
回来后我们继续聊天,既然没有搀杂儿女私情,就没有网络里的“见光死。”也许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表白,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已经没有权利去爱任何女子,他给不起任何人承诺,他的喜欢或者爱只能深深的藏起来,只能埋葬在他残缺的身体但完整的心灵里边。我不想多说什么,宁愿不打破这份美好。
七月二十三号到李凯家,七月二十四号早上离去的,去的时候瓢泼大雨,走的时候骄阳如火。同样是他的妹妹送我离去,离别的心情很沉重,很沉重,如果没有见到他,那么我永远都在幻想他的模样。
他的心里隐藏多少的苦痛,我无法知道,只是他给了我一个承诺:“为了对待起我长途跋涉的去看他,你也得振作起来,希望有一天能来看望我们一家人。”
接到李凯电话是一个月后,因为堂弟结婚,我一直在山里老家忙碌,大山里没有信号,我的手机三天处于休息状态,直到走出大山,才接到他有气无力的电话说他差点先走一步了,”我惊问:“怎么回事儿?”
他说前几天不小心从楼梯上跌落下来,脑袋刚好碰在过道上的桌子角上,不过小妹正好回来,及时送到医院。真是感谢上天眷恋,去地府转了一遭又把他送了回来。醒来他的脑子里就想到了我,可是我的电话却打不通。总算打通了!他长舒一口气,我听到了他的叹息声。
泪水刹那就弥漫了眼睛,可是我除了掉泪水还能做什么呢?我甚至再也没有时间去看看他。今生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
他的撞伤好了不少,可是他的疾病依然严重,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尽管他嬉笑的对我说,他那天是想上楼活动锻炼。可是我却知道他在寻找和我一起聊天的感觉,因为那天我在他家楼顶上看日出的时候,他也慢慢的上去了,只是最后的几层台阶是我用手拉着他的,我想,他在寻找我拉着他手的感觉。
如今我们的友谊还在延续,也可以说是一种爱,有一种爱是没有语言的。为他祈祷,祈祷他早日兑现他的承诺,丢掉拐杖来看我们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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