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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爱 于 2010-6-3 21:15 编辑
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固执的认为他不爱她,她游走在他的世界之外。所以他们很少说话,即使是简单的交流。
记忆里第一次有了他,是因为一顿饭。吃饭了,是饺子,白的细面的还有黑的粗面的。她看着妈妈把白的拨到他的面前,妈妈说黑的好吃,我们吃这些。她吃了一个,弟弟把一个饺子捏在手里,怎么也不肯放到嘴里。看着默不做声吃饭的他,她忽然生气了,恼怒的拨了两个白面的,喂给弟弟吃。他抬起头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妈妈的筷子毫无防备的打在了她的手上,手马上肿了,疼痛让她差点扔掉了筷子,弟弟有些无措的挪着屁股向她身边靠了靠,眼睛还是盯着白面的饺子。她咬牙又拨了两个喂给弟弟,手上又挨了一下,这次筷子掉了,弟弟哭了。哭得很厉害。他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抱过弟弟一边吃一边喂他。她却没有再吃,妈妈也没有吃。从那以后,弟弟和他吃一样的饭。那天是除夕,那一年她六岁刚从姥姥家回来,他不喜欢她她想。
他是村里管渔业的书记,常年带领村里的渔船出海作业。体弱多病的妈妈一个人操劳着家,盖起了五间新房子后,终于累倒了,到青岛做手术。她在学校没有人告诉她,高考结束回家看到躺着的妈妈泪如雨下。她看着老了很多的他,看着一直站在她身边长的比自己还高的弟弟,心里沉得像冬天漫长的夜。
那个晚上星星很多,凉爽的海风吹着夏夜的曲子,和着蛐蛐高高低低的伴奏。万籁俱寂,妈妈和弟弟沉沉的睡去。他和她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好久都不说话。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今天大伯就和她说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没有用的,再说家里的情况也没有那个能力。她知道她必须那么做,家里已经欠了很多的外债,弟弟眼看着也要高考,妈妈更需要人照顾。她什么都想过了,可是当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录取通知书时,借着微弱的光看着里面的内容,还是忍不住哭了。他一直蹲在一边狠狠的抽着烟,一支接一支。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站起来擦擦泪往家走。“对不起!”身后传来暗哑的声音,她的脚步顿了顿,眼泪再一次流下。
第二天她对妈妈说发挥不好,没有考上。不敢看妈妈失望的表情,她知道妈妈一直希望她能考出去。然后笑着说没关系我在家里复习明年再考。可是他和她却疏漏了一件事情,叮嘱了高中老师和同学不要把实情告诉妈妈和村里人,却没有想到初中的一位对她最好的老师听说她考上了,知道了她家的情况,拿着600块钱来到家里。送走了老师,妈妈发火了,让弟弟拿来了棍子狠狠的打她,一边打,一边狠狠的骂他。他小心翼翼的夺下妈妈的棍子,轻言细语的认着错。后来他背着病中的女人,出去借钱。开学的日子,没有人去送她,背着简单的行李,还有他递给她的三百块钱,那是生活费。两年她都没有回家,她做了许多的工作,挣自己的生活费。弟弟来信说他辞去了书记的职务,在岛上开了一个小卖部,那样可以每天回家照顾妈妈。
三年级的暑假,拿到了奖学金,她决定回家。她太想家了,想妈妈,想弟弟,想那片海。车轻快的跑着,两边的庄稼树木向后掠过,层层的浓绿让她的心安静了许多。坐在靠窗的位子,她贪婪的看着熟悉的景色,就快到家了,爬过前面的那道上坡,就到了镇上,再走八里路就是自己思念的家。
同伴捅捅她的胳膊,指着汽车超过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说,这么热的天驮那么多的货物,多累啊,真不容易。她转头看了一下,心猛然的沉了下来,扶着座位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是他,他低着头弓着身子努力的蹬着自行车,车的后座绑着高过他头的几个纸箱子,好像装了很沉的货物,上坡让他很吃力,汗水湿透灰色的小褂。他努力的抬着头,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车子摇晃着“8”字艰难的爬着坡。他,老了很多,很多。她用牙咬着嘴唇,害怕自己哭出来。忽然他的车子趔趄了一下。她猛地站起来,大声的喊着司机停车,匆匆的交代同伴拿好她的行李就跑下了车,转头跑向了他。她使劲的在车后面推着,泪水和汗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他感觉轻快了很多,一鼓作气的上了坡,停下来努力的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车子,转身想对帮他的人说谢谢,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愣了,笑容凝固在嘴边的深纹里。她哭着看着他,三年的时间,他老了瘦了,鬓边都有了白头发,他还不到五十岁啊。拿起搭在车把上的毛巾,他的手笨拙的擦着她不停流下的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妈会高兴坏的……她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终于喊了一声:“爸爸!”
是的,他是她的爸爸,三年她没有喊过,没有想过的爸爸,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爸爸。她就是我
很多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骑着车努力爬坡的那个身影,后悔和愧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和他说我爱他,我知道他也是爱我的,他把对我所有的爱都给了我的儿子,他像小时候抱弟弟一样抱着儿子吃饭,每天带着儿子出去买零食,对我的反对不理不睬。儿子说,妈妈姥爷说我和你小时候很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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