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向春满条红（二十）

西歧

　　紫珠向春满条红（二十）
　　——上官云珠轶事
　　姚克这人，从表象上看，是个贪玩任性、落拓不羁的人，在内在里，却是个志存高远、勤奋执着的人，每一个夜晚，他几乎天天都有应酬，但他“玩物”不丧志，应酬回来，总不忘扑于灯下桌前弄几个小时的笔头，他的身体里仿佛总有源源不绝的精力在蒸腾。这一阵子，他已开始动手翻译《双城记》、《巴黎圣母院》，起草了大型历史故事剧《清宫怨》的提纲。他这样孜孜于工作和事业，他的美国妻子却不能理解，老在他文思泉涌的当儿来打扰他，这弄得他很是不爽。这一位美国妻子，也是个知识女性，她天性好动，热情奔放，但与中国男人心目中的贤妻良母比较就相去太远，她不会买菜洗衣，不会上灶烹饪，更不会任何女红，性格上任性到极点，举个简单的例子，当姚克想与之恩爱的时候，她时常坚决拒绝，而当姚克不想的时候，她又偏偏死缠到底，她于姚克最大的帮助是为他甄选欧美名著，于译事之中开展有益的讨论。这一天，姚克正埋头于书案之上奋笔疾书，她又蹑
　　周扬
　　手蹑脚走出来勾住了姚克的脖子，非要立即行那周公之礼。姚克不依，她来强拖，一个不依，一个强着，不知怎的，两人就拌起了嘴，后来妻子就提出了要他立即跟她回美国的要求：“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你要我学中文，我努力学了，可是，学了这么久，就是没法学会，中国文字中国话是魔鬼创造的语言，哪学得会？！我在这里，语言不通，没有自己的朋友，没有自己喜欢做的工作，没有一丝欢乐，就像被关在地狱里一样痛苦。”“跟你去美国？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回美国？我从来就不曾有过在美国定居的想法。我的祖国是中国，中国是我的根、我的一切，离开了中国，我就是一朵无所依凭的浮萍，这根本就不可能。”最后，姚克就与她上了床，可是，未及几分钟，姚克就偃了旗息了鼓，女人很是不满，不假思索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中国男人，就是不行！难怪英法德日要骂你们‘东亚病夫’！”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姚克跳起来，吼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吼声犹在，几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姚克素来就是一个爱国主义者，这女人哪能信口雌黄以“东亚病夫”这词来污辱中国？况且，这时候的中国正被日本蚕食着国土，处于亡国的危局之中。姚克一怒之下，摔门而走，住去了临近的旅店。
　　第二天，姚克气犹未消，就借宿到了上海剧艺社导演黄佐临的宿处。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弄了一些小菜、一些白酒，对斟互饮。
　　
　　黄佐临《往事点滴》书皮
　　黄佐临，中国著名电影艺术家，1925年毕业于天津新学书院。1925年至1929年在英国伯明翰大学攻读商科，课余跟萧伯纳学习戏剧。1929年回国，在天津任新学书院名誉校长。1935年，他与夫人金韵之（丹尼）再度赴英，在剑桥大学皇家学院研究莎士比亚，并在伦敦戏剧学院向法国著名导演米•圣丹尼学习导演。1937年获剑桥大学文学硕士。1938年，任教于重庆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结合教学排演《阿Q正传》。1939年抵沪，先后在上海剧艺社、上海职业剧团、上海艺术剧团任导演。1942年，以“齐心合力，埋头苦干”为信约，
　　茅盾像
　　与黄宗江、石挥、姚克等人创办了苦干剧团，后改为“苦干戏剧修养学院”。
　　闲聊间，姚克想起前一阵子搜读旧报时读到的张善琨先捧后弃上官云珠、上官云珠为张大炎夺子休弃等旧事，就心生了一睹上官云珠其人的念头。
　　姚克道：“我来剧社做顾问已有好几个月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照过了面，却一直都没见到过那位名叫上官云珠的人，这名字真好听，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黄佐临告诉他，这是一位非常要强的女孩，来自苏南的乡下，一心一意想演电影，为演电影，丈夫丢弃了她，孩子离开了她，她矢志不移，在两次出境皆怯场的情况下毫不气馁，争取一切机会上舞台，现在已有了些演技了。她特别聪明，记忆力特好，无论什么本子，无论多长，过三个晚上，她都能将所有台词倒背如流。这一阵子，她在叶逸芳那儿拍戏。她这次去拍戏，也是她自己去求来的，基本上没有报酬，只拿生活费。”
　　姚克问：“只拿生活费？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听说她爹她娘都跟着她啊。”
　　
　　巴金画像
　　黄佐临道：“她的哥哥、姐姐都在上海，在中学里教书，可能他们会接济点她。哦，对了，她的姐姐都三十好几了，长的很漂亮，非常有气质，还没恋过爱、结过婚，你认识的人中若有合适的，可以介绍介绍。”
　　姚克道：“我们先不提她姐姐，先说说她本人，我以为，她是一
　　冯雪峰像
　　棵好苗子呢，如此倔强如此执著，如此聪明如此好学，人又长得楚楚动人，如果有人好好引导、好好帮助的话，日后必定大放光芒。”
　　黄佐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特别喜欢这个女孩子。姚兄，在这里我就特别为上官云珠求个情，就让你好好带一带她如何？”
　　姚克爽朗大笑，道：“黄兄，你这是抬举我了呢，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由你黄兄亲自教导妥贴。”
　　黄佐临端起杯，与姚克对碰了下，一饮而尽，道：“你娘的，堂堂‘洋状元’、赫赫‘洋场恶少’，居然也学起谦逊来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今天，我就将上官交给你了，可不准你教她坏的，只准教她好的。”
　　姚克肃然起立，斟满两杯酒，道：“有人说我是‘洋场恶少’，而我却自以为是黄宗江所说的‘洋场良少’！只要上官愿意做我的弟子，我必倾力栽培。黄兄尽管放心，我保证只教好的不教坏的。”
　　黄佐临举杯响应，道：“那后日此时，还在此地，我就引她过来做你入室子弟。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黄佐临派人寻着上官云珠的时候，她正在片场乍乍乎乎地与人搬运和整理着道具，一句“姚克先生后天晚上要约见你”，弄得她莫名所以、弄得近旁的那些男演员、女演员万分惊羡。大名鼎鼎的姚先生，在整个演艺圈是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无论是成名的还是刚出道的，谁不想与姚克搭上关系呢？搭上了姚先生的关系，就如搭上了事业的顺风船，凭着姚先生的声名和人脉，完全可以让任何一位籍籍无名的演员一夜成名，要知道，凡是与他交往的，差不多无一不是社会名流，全上海有多少演员梦里醒里渴想着这一件美事啊？可是，人们钻天打洞寻门子找关系十之八九都徒劳无功。
　　“姚克先生后天晚上要约见你”，这是一句多么美妙的话语，上官云珠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嘴里道：“真的吗？会是真的吗？我又不认识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呢？又怎么会约见我？这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没有可能。是不是有人要捉弄我，想看我好看？”
　　来人笑了，道：“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敢捉弄你了，谁再敢捉弄明天的大明星呢？”他告诉她，一切的一切，皆是黄佐临导演的安排。
　　一会，叶逸芳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当然为上官云珠感到高兴，就让她早些回去，嘱咐她明儿放她的假不必来片场，关照她要预备一些妥贴的礼物、要好好思忖一下会见时该如何对答。上官云珠很有点手足无措，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命运对我可是太眷顾了，我一定得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她对叶逸芳说：“叶导，我也不要早些回去，也不要明天放假，今晚，我想请您吃顿饭，烦您将黄佐临导演请过来，我要好好听听姚先生的奋斗故事。”叶逸芳知道上官云珠的心思，心想，这孩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便含笑应承了下来。
　　2011、1、27
　　

芳紫陌

俺也先送花给楼主！再细细拜读精文！

潘霞

西歧老师，春节了，别太辛苦，多保重！
霞先拜个早年，春节快乐！

潘霞

恶少，还是良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