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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了中雨。
半道上的车,满当当一车人,排得跟鱼鳞似的。正座早满了,连司机座位后面横着的两条长凳也没剩一指甲空地。售票员点着一个胖子说“师傅,把小孩子抱抱,腾个地来给这位女同志坐坐。”
那个男人老大不情愿地把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放腿上,附带着横了我一眼。我有点欠欠儿的,貌似侵犯少年儿童合法权益的汗颜。一个已经坐得很委屈的胖子还不得不抱着一个东扭西摆的小子,这场景就像江上没有桥一样让人难过。
好在我瘦,怀里的女儿也弱弱的,于是我收腰缩胯,尽量给让座的这对父子留下更多的余地和空间,以此来表达出这一路上对他们长长的歉意。
小男孩一会哼哼一会儿扭扭一会儿又大声哭起来,要下车,要回家,估计是被他爹热呼呼又紧绷绷的大胳膊大手箍得极不舒服,胖子一会儿哄一会儿吓,花招儿频出,他双手端着个烦燥不安的小子像端着盆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抱也不是。我不得不随着胖子时俯时仰的身子腾挪闪移,否则就会被胁迫得无地自容。
女儿从口袋里翻出二根棒棒糖,一根塞在嘴里,一根捏在手上。她贴着我的耳朵悄悄说“妈妈,我想给这个弟弟一个棒棒糖……”我笑了,点点头。
女儿怯生生的把糖递过去,胖男人诧异地回头看,两只眼睛盯在女儿花骨朵似的粉红小脸儿上,他紧锁的眉目一点点舒展开来,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和那大胖脸儿不相称的极温柔的笑容,他轻轻的对小男孩儿说“看呀,姐姐给棒棒糖你吃呢,快谢谢姐姐。”小男孩儿嘴里裹着糖含含糊糊地说
“谢…谢姐姐。”
“不用谢。”
逼仄的空间因为有两张小嘴吧嗒吧嗒的吮着糖而变得松动起来,窗外掠进来的缕缕春风透进阵阵油菜花香和湿雨带着土腥味的清新。
女儿在我怀里伸了一个腰,问 “还有多久到呀?”
我嗫嚅了一下,望着窗外烟雨朦朦的村落还有渺渺远山,不知车在何处。
那男人转过头来,和蔼地说“还早,还要走四十分钟呢,小姐姐累了吧?”
我笑着说,说“弟弟更累。”
随着客车的行驶,满车的旅客好像塞满瓶的沙丁鱼被顿了好几顿,不再跟篮球比赛似的贴身紧逼了,有了些许松懈,大家都尽可能地保持着肌肤不亲的独立和尊严。我也觉得自己坐得宽敞了许多,低头看了看,啥时候这个男人悄悄的往他那边挪出了一个巴掌的凳面……
窗外,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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