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铁皮 于 2025-9-10 22:15 编辑
老王眯起眼睛，雨幕深处，隐约可见几排土坯房。
“奇了，这王老师莫不是属斑马，身上有的是道道。不然，他卖的纸钱咋成了灰都识得路哩？”老王嘟囔着，重新跨上那辆跳了漆皮的二八大杠。
老王径直往前骑，越靠近那排土坯房，脊梁越发冷。她觉得有股冷风在往自己后背吹。那股子鬼节过后的萧索感异常浓重。老王想，这地方应该死过不少人，这冷风是不是那些鬼魂争夺纸钱掀起的腥风也说不定。老王打个寒战，自行车晃了晃，她急忙稳住车把手，人总算没有摔掉来。
土坯房一共六排，分“一”字形纵向排列，老王越看，越觉得它的分布像《周易》里的六十四卦之首的乾卦。每个门窗都紧闭着，路上不见人影，只有几只土狗蜷缩在屋檐下警惕地看着她。老王绕到正前方，见第一排土坯房的墙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木牌，上面有几个斑驳褪色的“红杂大队”字样。她把车支在屋檐下，抖抖身上的雨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
老王朝屋子里打量，屋子正中央有个大铁炉，炉里的火正旺，散发出一股呛人的碳烟味，外加一股陈年的尘土味混合着劣质烟草的气息。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散乱地堆放着铁器。有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头坐在桌子旁边的矮椅上打着盹，他脑袋一点一点，咕哒咕哒的鼾声好似有人在拉风箱。
老王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头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门口，见老王笑嬉婧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问：“姑娘，找谁啊？”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的？”
“我活了几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你就是三叔？”
他点点头。
“小芳，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芳？
“你的脚刚进大队的时候，我就闻出来了”
小芳瞪大眼睛说：“这怎么可能！”
三叔捻捻胡须说：“你满月的时候，是我给你剃的胎毛。你爸当时请老剑用你的胎毛做了支毛笔，你知不知道？”
小芳摇摇头。
三叔接着说：“早知道这笔会引来一场浩劫，说什么我也不会给你剃。如果不剃，你的辫子也该及腰了。”
小芳取下帽子，一条辫子像条乌梢蛇从她头顶梭下来。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起过这事？三叔，怎么——会这样？”
“你满月的时候，头发像缎子一样柔软光滑，老剑为褪其光芒，将做好的笔用萍水浸泡了七天七夜。”
“后来呢？”
“就在你爸取笔那天，出现一个蒙面客，他想用金铃子换这支笔，见你爸不同意，他又掏出地图，圈出一座小城池给你爸交换。你爸还是不同意，他突然从雨伞里抽出一箭朝你爸刺去，幸好六水君曾送了一个馕给你爸，他一直舍不得吃揣在怀里，这才保全了性命。”
“那笔呢——笔怎么样了？”
“你爸的命算是保住了，笔却被那蒙面客抢走了。你爸因此一蹶不振，他吃了不少的养生丸，仍不见起色。后来花重金请沈眉珊在肥园子里讲了三天的评书，这才有了点精神，呵呵。”
“沈眉珊是什么样的人？”
“算得上绝代美人儿。怎么说哩，她有古典美人的神韵，又有当今女子的风华。可惜的是，她已经不再露面了。听说她有个女儿叫婉兮，与她相貌极为相似。”
“哦，可惜我没见过她们。三叔，你给我说说那支笔，它怎会引起一场浩劫？”
“说来话长。你爸当时一路追那蒙面客，眼看就要追上了，谁知蒙面客打了个口哨，一只红狐好像从天而降。说时迟，那时快，那蒙面客骑上红狐跑上了蜀道。一路上，红狐”阿牧、阿牧“地叫着，引起方圆几里人的注意。人们拿起镰刀斧头追赶，慌乱中，蒙面客不小心弄丢了那支笔，正好被打柴的芳源捡到。芳源蘸着溪水在石头上写了个”虎“字，没想到这虎字扭动了几下，像老虎一样有了灵性。”
“这笔有这么神奇？”
“如果不神奇，谁又会为它打得死去活来？”
“后来呢？”
小芳想问个明白，不想从外面窜进来一人，小芳一时分不清来人是男是女。这人蓬头垢面，头发像棕毛炸开支棱着，像顶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Ta身上的衣服又短又小，还打了不少补丁。小芳目不转睛地看着Ta，最后把视线落在Ta手上。
Ta的手白白净净，手指修长纤细，像个书生。小芳想，要是自已的手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三叔对着那人说：“有贤，快来过。你看谁来了？”
小芳做梦都想不到被人称作山中君子有贤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几度梦回秦川，去寻找他的影子，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自己却没有把他认出来。
“三叔，他是有贤——他怎么可能是有贤……”
三叔“嗯”了声说：“他就是有贤。他变成这样，与那支笔有关。”
“怎么会这样？”
“那天芳源在石头上写的字被有贤看到了，他回来对我说，他亲眼看到那个“虎”字抖了几抖，变成一只老虎。那老虎对着他长啸了一声，一跃从石头上跳下来。他撒腿就跑，回来后慢慢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那年见他时，他正风华正茂，与酒巷的一帮人对诗作赋。那时候，听说有个叫花若
叶的女人对他一剑钟情，不知道他们……”
小芳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看有贤。有贤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痴痴地笑，她的心像被马蜂蜇了一下，眼里因痛泛起烟雨。
“当初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了？”
小芳上前握住有贤的手，三叔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呷了口浓茶说：“可能你也听说了，咱红杂大队要办小说比赛，有贤听到这消息，急得满嘴起泡。幸好我在月满楼找到小城当年留下的杯子，在他左手的方向画了只战斗鸡，这才给他压住了惊，不然这娃早疯了。
“三叔，红杂大队真要举办小说比赛？”
“呃，是有这么个事。当年酒巷也举办过这种赛事，有人听说得那支笔便可夺魁得天下。传得人越来越多，大家为争抢这支笔大打出手。最后伤的伤，亡的亡。这是血的教训，队长不明白。他说要丰富大队社员的文化生活，发掘大队的创作人才，这我可以理解，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他说还要什么AI创作比赛。AI是啥东西，我不知道，可能我真是老了。”
小芳说：“三叔老当益壮，也可以去参加比赛。”
三叔看着外面那棵高大的老槐树，只见它枝干虬结，树冠如盖，即使在阴雨天也透着一股苍劲的生命力。他起身在屁股上拍了几下说：“有贤，好好陪你未婚妻聊聊。这队长也真会选人，三叔一大把年纪了，就算长了四手，怕也难完成任务。”
有贤上前摇着三叔的袖口说：“三叔，我也想要个牌牌。”
“有贤啊，你就别添乱了。三叔还得用铁皮打块奖牌，好颁给比赛的优胜者。你们说，这队长脑瓜子是不是有问题，硬要拿铁牌冒充金牌使，也亏他想得出来。”
“队长怎么能这样？”
“小芳姑娘，你有所不知。大队长自认为自己特有学问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叫社员每天灭灯后二悟。”
“二悟，悟什么？”
“一悟头陀为什么长有八只眼睛，二悟退魈提出的合租时代为什么会产生爱情？”
小芳说：“这队长蛮有趣的啊！”
“有趣？这和我们八竿子也打不着啊。你说头陀长八只眼睛又有啥用？他能看清路过的鱼身上有多少片鱼鳞？还有，我们大队到处都是闲置的土坯房，哪用着租房——还合租，这怎说不过去？”
“这大队长的任期——有没有期限呢，还是可以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
“有期啊，无期限那可就麻烦了？”
“三叔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外人，我也用不着瞒你。这大队长不地道，他天天唱高调，说不拿集体一针一线，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亲眼见他偷队里一束发菜到流火都城去卖，他以为我年纪大好糊弄，他完全忘了群众的眼睛雪亮，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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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5-9-10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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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0 21: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