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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鼎侯

主楼

发表于 2025-1-22 10: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一

　　阳光像调皮的孩子，随着窗棂的缝隙，钻进屋去，照在教室里十几个半大的孩子身上。电子琴的音符像是跳动的精灵，随着尘埃一起一落。左曼丽正在教孩子们唱歌，唱的是“长亭外，古道边”，左曼丽领唱一句，然后孩子们跟唱，左曼丽的声音有点细，仔细一听就有点故意吊嗓子的味道，却恰好抒情。学生们的童声彼此呼应，倒有些古人离思之意。
　　一曲方罢，门外就响起了清脆的掌声，学生们纷纷转头看去，左曼丽就看到赵军魁梧的身躯站在门前，遮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左曼丽一笑，说：“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原来还打算去接你的呢。”赵军说：“单位要去雨花台参观，我顺道，就请了个假过来看看。”左曼丽轻声说：“你也不怕你们领导责怪。”赵军哈哈笑道：“不怕。”
　　还没有下课，赵军便说：“你先上课，我就当是你的学生。”说着，找个空桌子坐下。左曼丽脸红了，说：“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贫嘴。”也不好多说什么，接着上课。
　　等到下课了，左曼丽说：“等急了吧？”赵军笑说：“还好，我与他们说好是下午四点之前到，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左曼丽想了一下，说：“那咱们去吃点东西吧！”赵军说随便，左曼丽便开始收拾，在办公室里把课本整理好，又换了件颜色淡一点的外套，把长发往后束了束，说：“附近有家餐厅不错，我带你去。”
　　赵军随左曼丽走进一家半自助茶餐厅，赵军注意看了一下名字：“南方佳人”，很典雅，装潢色调还好，就是地上铺的都是大理石，很光滑，就像走在冰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似的。左曼丽找了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坐下，沙发是奶色的，给人很温馨的感觉。左曼丽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个三杯鸡，虾饺皇，蛋挞和白芍生菜。饮料要了榴莲布丁。
　　赵军微微惊奇，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左曼丽笑了笑，说：“在学校那会儿你的口味最刁，想不记得都难呢！”赵军笑了，说：“那倒也是，王聪那家伙说我不食人间烟火，这也未免有些夸张。”这么一说，两人都笑了。
　　不一会，菜连珠上来，蛋挞的做法很是特别，面粉分了好几层，中间还加了些水果，鸡蛋火候刚刚好，呈现嫩黄色，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水果味，倒也别致。
　　两人开始闲聊一些上学时的事。赵军恍然觉得，时光如水，岁月催跌，或许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就比如学生时代最好的几个朋友，左曼丽，王聪，朱晴。许多年不见，仍然能够有说不完的话题。聊着聊着，自然就扯到现状上来了，左曼丽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那还能怎么样呢？孩子的问题上他还是不肯让步，现在离婚手续又繁琐，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军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左曼丽家的那位丈夫，他也隐隐听人说起过，小心眼得也有点过了分，几乎限制了左曼丽的人身自由权，不能和任何异性朋友交往，回家还要查手机短信聊天记录，王聪就私下里给她老公取了个外号，叫“醋坛子”。赵军不能理解的是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怎么会这样强，要是自己恐怕早就受不了了，也只有左曼丽这样的性格才能逆来顺受这么多年。
　　左曼丽不愿深说，随便一带，就扯其他事情上了，赵军作为一个“局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吃完了，左曼丽站起来要结账，赵军说：“我来吧！”说着，已经站起来往收银台走去了。左曼丽说：“这怎么好意思，本来说好我请客的，你看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赵军说：“不就一餐饭吗，以后还没有机会了？你现在也赚不了多少钱，有点积蓄还被你家那位搜刮走了，我总不能不懂得怜香惜玉吧？”说到“怜香惜玉”，赵军心里莫名情愫微微一荡，见左曼丽低头微红着脸，挎着包在门口等自己，说：“你不是说四点吗？时间快到了。”
　　赵军一看时间，说：“好险！我得赶紧走。”从左曼丽手里接过公文包，叫了一辆的士，上了车，对左曼丽说：“你早点回去吧！”左曼丽点了点头，直到车子已经离去好远，才转头离开。
　　到得雨花台外的安德门，单位的大部队已经到了。梁静秋看到赵军下了车，忙迎过来，说：“还好李局还没到，要不然发现你临阵当逃兵，就有得你受的了。”赵军笑道：“这还得多亏了你帮我圆谎。”梁静秋颇有些幽怨的道：“你记得就好。”说话间，文物科副科长罗群走过来，打趣说：“赵科长去哪里逍遥快活去了？恐怕这一趟艳遇不浅吧，哈哈？”
　　赵军不冷不热的回道：“你听谁说的？”罗群说：“还用人说么？全单位都知道了。”说着打个哈哈，往别的地方去了。赵军脸色变得不好看，梁静秋说：“这都是小贾传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赵军说：“小贾这张碎嘴，迟早我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梁静秋劝道：“你也别太过了，人家毕竟是罗科长那边的人。”赵军正要说“那又如何”，李局长已经到了。
　　这次K市文化局集体出来采风游玩，倒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雨花台赵军以前来过，这次便充当起导游的角色，纪念碑、忠魂亭等大家都熟知的地方，他就一带而过，反而是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赵军往往能说得绘声绘色。说起二忠祠，抗金英雄杨邦乂和抗元名将文天祥的英雄事迹，感慨激扬，赢得众人一片赞许。
　　二忠祠主体建筑为九檩举架单檐歇山仿古寺院建筑，祠堂正门之上砌筑了硬山式折线形照壁，文天祥的《正气歌》篆刻在黑色磨光花岗岩上。赵军一时说得兴起，难免发表了些自己的看法：“说起来文天祥毁家纾难，为南宋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是他终究是一介书生，不通兵法，为三军统帅已经勉强，却还不知道变通，以致一溃千里，最后兵败伶仃洋，葬送大好时机。试想一下，这样的军资财力要是给李庭芝或者王坚等任一人，怎会容得金人放肆？”趁着李局长在旁边，小贾忽然说：“照赵科长这么说，是瞧不起文天祥的为人了？”
　　赵军笑道：“我只是不赞成文天祥的某些做法而已，但并不否认他是民族英雄的事实。小贾曲解别人意思的能力真是让人佩服啊，什么话到了你的嘴里稍加修饰，添油加醋一番，都变了个味道。你这样的人才不去当记者真是可惜了。”
　　小贾不知道赵军是借机挖苦报复，罗群却听出话里玄机，忙笑道：“小贾年轻，哪比得赵科长学识渊博，见识超凡呢，一个公认的民族英雄都能让你挑出毛病来，这要是让你生在南宋朝，皇帝岂不是都当得了？”赵军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我要是皇帝，你罗科长岂不是太监了？哈哈。”罗群也大笑，说：“赵科长这张嘴真厉害，果然惹不得。我看啊，咱们局里谁要是敢得罪你这张嘴，就是找死，活该倒霉。”赵军注意了一下李局长的神色，微微收敛了些，便又扯到景点上去了。

　　二

　　从南京回到K市已经一个星期了，这天吴小霞有些感冒，赵军便跟单位请了假，在家陪吴小霞。吴小霞躺在床上，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赵军笑说：“真像个大粽子。”吴小霞便不依，说：“粽子也是美人馅的。”赵军道：“没发现，你原来这么臭美。”
　　谁知道吴小霞竟然用上了心，许久不理赵军，赵军好话说了一箩筐，吴小霞心里早就原谅了，却拿捏着姿态，偏不给赵军台阶下。赵军知道吴小霞是这个脾性，便索性躲出房间，在厨房里忙活。吴小霞见赵军很长时间不进来看自己，反而是自己先忍不住，穿着衣服和拖鞋，来到厨房看，见赵军正把切好的刀豆倒进锅里，传来“兹兹”的声音，冒起一阵烟。
　　吴小霞问：“你在做什么好吃的？”赵军忙说：“厨房油烟大，你快回去待着！”吴小霞不由得一阵感动，说：“居家好男人就应该是你这样的，看样子我这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赵军说：“所以啊，你就珍惜吧！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可不是容易遇见的。”吴小霞笑，赵军问她笑什么，吴小霞说：“真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
　　午饭赵军做了两个清淡的蔬菜，吴小霞想吃泡椒凤爪，赵军说：“你现在感冒，那种卤菜做得本来就不卫生，以后少吃，说不定你体质这么差，动不动就感冒，就跟你经常吃方便面有关。”吴小霞不服，说：“你经常出差，我一个人在家又懒得出去买，不吃方便面还能吃什么？”赵军说：“没事可以自己烧嘛，卖菜的就在楼下，又不远，走几脚就到了。”吴小霞微微有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用煤气灶。”
　　赵军笑了，说：“行了，知道你是文化人，君子远庖厨嘛！”吴小霞也被逗笑了。两人吃过午饭，赵军在洗碗，吴小霞忽然叫道：“赵军，不得了了！”赵军听吴小霞叫得急切，忙过去问：“怎么了？”吴小霞说：“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又长痘痘了？早知道那种打折促销的护肤品就不能买，哼，都是奸商，就该抓去坐牢！”赵军说：“别气了，当初还不是你自己禁不住诱惑，自己巴巴的跑去买的。”
　　吴小霞说：“你还笑话我，我长丑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赵军抱住吴小霞，笑说：“长丑了就不担心你被别人抢去了啊。好啦，几个痘痘又死不了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等你感冒好了我陪你到专卖店去买。”吴小霞心里甜丝丝的，说：“好吧，就原谅你了。”
　　第二天赵军去局里上班，就听到一个惊天消息。小贾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悄悄来到赵军办公桌前，假装送文件，说：“赵科长，昨天你不在，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绝对是内部消息，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咱们蒋局的日子快到头了！”赵军早就听梁静秋跟自己说过，可笑小贾还故作神秘，搞得神秘兮兮的，心想他的“只对一个人说”，恐怕便是每一个人都说了，便问：“罗科长又给你透露了什么内部消息啊？”小贾说：“这可不是罗科长说的，我是听人秘股的肖主任开会的时候无意中提到的。”
　　赵军说：“那恭喜你啊，小贾。”小贾摸不着头脑，问：“恭喜我什么？”赵军笑道：“蒋局平日里不是喜欢找你的麻烦吗？现在蒋局走了，咱们李局又那么喜欢你，说不定你就要升官了。”小贾呵呵笑了两声，让赵军在文件上签完字便走开了。
　　蒋副局长这一走，K市文化局还真是有大动作了。一把手李局长平日里高深莫测，谁也摸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剩下的三位副局长，刘、宋两位一内一外，一柔一刚，蒋副局长却是个耿直的性子，也因为他这个性格，得罪了不少人，局里很多人看他都不顺眼。赵军倒对他没什么成见，但为了自保，也有意无意和蒋副局长划清界限，和性格比较和蔼的宋局走得近一些。
　　人秘股的肖主任垂涎这个副局长的位置已经不止一年了，不用说，蒋副局长忽然离职，肯定少不了他的功劳，刘局稍微动作一下，肖主任变成肖局长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但肖主任是刘局那边的人，连带着文物科罗群等一脉嫡系，此消彼长，以后自己的日子恐怕不那么好过了。
　　社会文化科所有人共用一个办公室，赵军即使是科长级别，也没有单独的办公室。梁静秋假装倒水，故意走到赵军桌前，说：“肖主任这一升迁，他这个主任的位子算是空出来了，你有什么想法？”在单位，梁静秋算是和自己谈得来的，也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所以有什么打算赵军也不会隐瞒梁静秋，便说：“刘局他们肯定是希望罗群上了，他们势大，要是这个科长落在他们手上，咱们更没好日子过，看来咱们得走迂回战术了。”梁静秋问：“你有打算了？”赵军笑而不语。
　　到了下午，宋局长便找赵军到办公室谈话，看来宋局长即便表面冲淡，这次也终于坐不住了。从宋局长办公室出来，赵军没有直接回来，而是看了一眼李局长的办公室，见里面没有其他人，便敲了敲门，李局长说：“请进。”抬头看到是赵军，便说：“是小赵啊。”
　　赵军找张椅子坐下，说：“李局长，您上次说让我们文化科出一个K市文化遗产保护宣传策划，我做了一个初步方案，还想请您把一下关。”说着，将一叠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
　　李局长笑说：“办事效率挺快嘛！不错，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以后有的是发展的空间。”赵军说：“那也得多亏了李局的关照。”赵军知道李局长是聪明人，有些马屁拍过了反而适得其反。这份策划方案正是李局长一直想做却没有做起来的，他知道当中的分量有多重，如果真在自己手上做成了，李局长对自己另眼相看自不必说，罗群之流更无法和自己相抗。
　　李局长说：“你先放在这，我有时间看看。”赵军起身说：“那好，您先忙。”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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