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水仙花盛开的季节。
窗台上的水仙花正嫣然开放。柔和的月光洒进屋子,窗上的格子纵纵横横清晰地倒印在地板上。一个轻盈美妙的身影过来,如纱的月光就被穿破。
水儿赤足站在迎风的窗口,自然微曲的披肩长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每一阵风吹过,每一个步幅跳荡,它们都在轻盈地跳动、飞翔。
白色的纱衣如月光披洒在她的身上,纤细、美妙的娇躯若隐若现。阿靖静静坐在窗格子影外的椅子上,欣赏着眼前的人儿,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目光温静而爱怜。
舒缓而清新的《凌波仙子》乐曲响起,水儿在如诉如歌的音乐声中开始曼舞。轻纱飘逸,月光如泻,阿靖分不清她身上穿的是衣服还是月光……恍惚间,水儿把纱衣甩到了他的脸上,等他拨开衣服,眼前出现的是月光下的赤裸仙子。玉雕一样的身子,纯洁妙曼,在月光里翩翩起舞。阿靖从来不知道,欣儿的手脚舞动起来是可以这么让他舒服。
那个身影轻盈灵动,举手投足美丽得让他不敢呼吸。她那雪白的颈子、肩胛、乳房,她那紧致的小腹、后背,她那纤秀的腰肢、大腿,甚至膝盖和脚指尖,全部都在向他展示、倾诉,它们在优美的音乐声中说着思念与激情,有时在凝神,有时在倾听,有时婀娜舒展,在夜色中开放。它们在和月亮说话,月亮听懂了,阿靖也听懂了,他迷醉了……
这个精灵一样的身影,飘到他的跟前,两条纤美的胳膊像风中的水仙花瓣一样,满含春风轻轻地拂动着。凌波而来的丝绸般的清影把他牵到临窗的月光中,引导他起舞,让他也旋转飞扬。他感到好象是月亮吹来了淡淡的水仙花的芬芳,他很快被这春天的花瓣湮没。芬芳中,她娇媚、纯真;她野蛮、激烈;她温柔、依人;她热情、固执。
水波的乐声渗透在皎洁的月光里,乐声一样的月光,弥漫在月亮和尘世之间的万丈清辉中,然后向天堂飞翔。洁白的凌波仙子在清波中婉转千姿,如梦如幻,芬芳四溢。阿靖的手上、身上,起伏的是无限温馨激荡的细腻滋润,波涛汹涌着令他战栗的阵阵温柔。积聚的火山骤然苏醒,终于爆发出对美丽芳香的水儿最高的礼赞……
水儿知道,这一个月光皎洁、乐声飘飘的委婉之夜,所凝聚的迷离美丽的梦幻时刻,已镌刻在她和阿靖彼此的心间。那个诚挚多情如乘着月光而来的人儿,和这个妙曼妖娆的身姿,联奏了一曲激越浪漫的生命交响,诞生了一个无法言传的美丽神话。
连续几天,阿靖都沉浸回味在那美丽如梦幻的场景中,他迫不及待地单腿跪地向水儿求婚。却见水儿的神情恍惚,只说她还不及防备,容思量数日。
阿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那天后再也寻不到水儿的踪影,她仿佛空气一般消失在了茫茫尘世。半个月后,水儿来了,同时她带来了一个男人,告诉阿靖这是她的未婚夫。水儿说,水仙花更爱自己,她要对自己的一生负责。那个男人比阿靖富有许多。
阿靖想起了水儿曾经讲过的希腊神话故事:传说,水仙原是个美男子,他不爱任何一个少女,而有一次,他在一山泉饮水,见到水中自己的影子时,便对自己发生了爱情。当他扑向水中拥抱自己影子时,灵魂便与肉体分离,化为一株漂亮的水仙。
所以,水仙被称为自恋的花。阿靖一直将水儿比作水仙,他的心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向来美丽温柔的水儿竟然会如此自私冷酷,让他如此促不及防。
水儿走了,阳台上水儿种的那盆水仙花也凋零了,只剩下一个个洁白的球形根茎。无论多少绚丽,多少深情缠绵,它也只是一季就谢了。
物是人非,阿靖用一丝仅存的余情将它们埋到了门前的花坛里,曾记得水儿说,这样,来年挖上来可以继续催芽开花。可是,人呢?去了还会回么?
两年后的开春,随着时间的流逝,阿靖淡漠了对水儿的那一份恨。因为爱,所以恨,恨少了,爱也浅了。阿靖忘记了埋在地下的水仙花球茎。
一日,阿靖家门口来了一个人,是水儿的那个未婚夫。阿靖懒得理他,径直进门。那人开口了,说是有事想告诉阿靖,关于水儿的。阿靖问,水儿怎么了?你们结婚了吧。那人说,水儿走了,水儿离开人世了。那人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满眶。阿靖睁大眼睛看着那人,他好像不明白他的话。那人说,水儿前年就查出了乳腺癌,后来做了切除手术,但是手术和化疗都没有挽救回她的生命。当初,她怕拖累你,更不要你看到她残缺不全、枯萎凋谢的样子,所以她找上我欺骗了你。
阿靖呆了……
阿靖挖出了两年前埋下在地下的水仙花球茎,那球茎依然洁白如初,而且更圆润丰盈了。他托种花的人帮他剖切、催芽,然后种到了原来的花盆里。他要等水仙花开放后带它到水儿故乡的坟前去。
一年一度,多少水仙花的美丽梦想,都装在人们精心保养的水仙球茎中,等待来年的再度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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