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让我做个核磁检查,说时间比较长,不能动,给我锁在机器上,手被抓过去注射了什么药剂后,我觉得好像有股烫的热流进入了身体,然后我就被吞入仪器的腔体里停住了,时间凝固成一枚琥珀,我就是其中被缚住的虫豸吧。机器发出单调的声音撞击着耳膜,我仿佛沉入深水,身体不让动,思维却如野马脱缰,不由分说地奔跑起来
我不由地就想,倘若检查的结果不好,我是不是该找谁去告别一下呢,脑海里竟然出现了那么多可爱的身影,还有想去看的远方还未能成行,还有写了半截的书稿静静躺在电脑里,……遗憾如细密针尖,一下下刺着心。更有未说出口的爱意,未倾尽的歉意,未燃尽的热情,它们竟也成了心头的石头,沉甸甸地压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突然发现,我的心底竟然掖着千言万语,如今却要统统成为未竟的遗憾了么?
接着脑中又冒出个念头:倘若真有不测,那些熟人要能做到一周不联系便不再找我就好了,索性就让我淡去吧!可随即又软化了——要是我人都不在了,还执着这些做什么呢?即使将来无人记挂,也不过是浮生常态罢了。只愿真心相待过的人,想起我时嘴角能挂一丝温煦的笑意吧
机器把我吐出来时,我觉察到我似乎还魂了,那幽闭的仪器深处,竟意外成了灵魂的方舟。我们平时总在匆忙中奔劳,却极少有这般凝神静思的时刻——那些未竟的遗憾,未诉的情意,原来都安静地潜伏在心底,只待一个寂静的时机,才纷纷跃出水面。
当身体被牢牢束缚,灵魂反而在飞驰中寻得片刻自由,在喧嚣的机器声里,我终于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回音——原来身体只是灵魂暂时的容器,纵使被禁锢,只要心仍醒着,便永远可以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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