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紫杀】
一阵悠扬的胡笳声打破沉幕,苍凉悲怆。天岁城外,旌旗猎猎,远远地连成一片,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勤王军兵临城下,这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来的竟然这样快!
王城墙头,朱微手扶城墙,抬眼望着城下严整待发的军队,眉头一扬,回转身来,对身后的墨阳、紫鸢和白眉三人道:“这是先头部队,骆川没有来。”墨阳点头道:“姓骆的倒挺狡猾。”白眉问:“大哥,打不打?”朱微眼一瞥,看向墨阳,墨阳道:“看阵势,来的不过五千来人,昨夜探马来报,骆川的三万银翼军刚过浮城,相距三百余里,长途奔袭,未得休整,当没有一战的实力,他这是虚张声势呢。”
朱微点头道:“不错,若我是骆川,此刻我的兵马应该在——”说着,手往左前方一指。紫鸢顺着朱微的手指看去,不由问道:“雁翎渡?”墨阳眼中杀机涌现,冷声道:“果然够聪明,不过这次来了就别想走了!”语罢,向朱微道:“大哥,你给我一万人马,我去取骆川小儿的首级来。”
朱微没有说话,只是立在墙头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阿雪……阿雪,当年你说翻覆天下,不过一场繁华,怎比得诗酒茶话,浪迹天涯。如今我来了,只是十年生死,物是人非,此刻你又在哪里?你也在天上一直看着我打这一场仗么?
“大哥……”墨阳话音未落,忽然城下一支箭羽破空而至,势强劲急,直奔楼头,向着朱微厉驰而来。朱微一皱眉,微微抬手,一圈一勾,那飞箭似受了某种巨力牵引,停在距离朱微跟前不足一尺处,前进不得。朱微从箭头处取下一张纸,微微展开,看过。不由哼了一声,手指一捻,纸片飞散,道:“墨阳,此战你来指挥。”说罢,转身离去,留下碎纸屑凌空飞舞。
紫鸢心下奇怪,暗想什么话竟惹得大哥如此动怒?不由心头微微一惊,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大哥何时如此受不得激了?才要开口,忽听墨阳道:“白眉,城外的这些杂碎,你来对付,我去雁翎渡找骆川叙叙旧。”
“那我干什么?”紫鸢问。墨阳看了紫鸢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道:“对付区区银翼军,如何便要咱们兄妹三人一齐出马了?”紫鸢一时语塞,墨阳看着城下兵马,转身对白眉道:“过会你先出城。我带人从北门绕出去。”白眉点头道:“好,交给我便是。”
两军对垒,僵持至中天。如火一般的日光灼烧在阵前,银翼军团数千人马纹丝不动,就连马的嘶鸣都未听见一声。未几,城门中开,一支骑兵如风一般掠出,突入阵中,快得不可思议,兵锋未到,杀意已至,银翼军中立时显出不安与骚乱。只听有人惊呼:“大道无锋,生死迷踪!天啊,是……是白眉!”“迷踪战将”白眉,在金甲骑兵中可谓赫赫有名,据说此人骁勇善战,曾于天薇山下十荡十决,大破龙骑一脉,杀得龙骑兵片甲不留,从此声名在外,一度可止小儿啼哭。
银翼军将领拼命想稳住军心,奈何阵势已乱,已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索性孤注一掷,大喝一声:“杀啊!”银翼军听得号令,蜂拥而前,与白眉的金甲骑兵混作一处,刀兵相接。远远看去,天岁城前,尘沙飞卷,杀喊震天,成批的战士倒在血泊,又有许多士兵前赴后继,当真血雨腥风,好不惨烈!
白眉所带军队皆是城中精锐,个个身手敏捷,无不以一当十,去如疾风,当真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狂云怒卷,烈火燎原。白眉坐于马上,手中长枪勇决激荡,长枪所至,手下无有一合之将,打得兴发,不由纵马长啸,声势直冲九天。
红缨一闪,将一人撂于马下,白眉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将官身上,看那个人衣着服色,当是这支军队的头目了,白眉心下计议已定,双脚一蹬,人已腾空而起,长枪所向,直捣黄龙,那将官显然未料得白眉的身手如此迅捷,心下吃了一惊,一时竟来不及抵挡,一勒缰绳,坐骑人立而起,白眉去势不停,枪尖自马肚直穿而过……
紫鸢经过庭前那株木槿树的时候,微微驻足停了一下。抬头望去,“妃雪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格外刺眼。侍卫见了紫鸢,行礼道:“紫鸢头领。”紫鸢一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侍卫一犹疑,还是退了开去。
紫鸢推开房门,正要踏入,忽觉屋内一阵烈烈罡风涌啸扑面而来,并不如何猛烈,却让人无从招架,几乎同时朱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说过,旁人不得入内!”紫鸢心头一跳,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已经牢牢扣住了自己的脖子,迫得她喘不过气来。从未见过大哥的出手,没想到大哥这一出手竟是如此的悍决,如此的不留情面!
“是你?”朱微声音略显惊惶,见到是紫鸢,不由手一松,皱眉道:“紫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知道我的规矩么?”紫鸢咳了两声,脸色渐渐从煞白恢复如常,道:“是白眉……,白眉出事了……”
朱微眉目一跳,问:“怎么回事?”紫鸢平息了一下气息,说道:“受了点伤,说是有重要情况禀报。”朱微“嗯”了一声,一拂袖,踏出门去,道:“带我去见他。”紫鸢眼睛微微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了挂在阁内的那一幅女子画像,烛光摇曳,并看不怎么真切,心头微微一迷,不由唤道:“大哥!”
朱微回转过身来,问:“怎么?”
紫鸢欲言又止,想了下,问道:“刚才在城头,那张纸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朱微身子顿了顿,说道:“一些闲话而已。”想了想,续道:“刚才,怪我出手莽撞了。”紫鸢道:“紫鸢不敢。”朱微没有说话,仍向外走去了。
白眉此时倚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铠甲仍未卸去,却已经点染了数处血迹,斑斑点点,就像大朵桃蕊花瓣一般,煞是鲜艳。朱微走过来,问道:“怎么样,不碍吧?”未得白眉回答,手指已如风弹出,点向白眉身上诸处大穴,血流立见停止,灰白色的脸上也渐渐现出一抹生气来。
白眉道:“大哥,先不忙治伤,你道我刚才的对手是什么人?”朱微道:“你在我手下‘四大金刚’中虽然排名最末,其实本事已不在青鹞之下,当今天下,能够伤得了你的人,当可以数得过来,而出生行伍,又能有如此身手的,更是少之又少。南潇湘,北战神,潇湘二贤一向与银翼军无甚往来,难道是北国将军府的人?”
白眉摇了摇头,眼里露出奇异的神色,似恐惧,又似兴奋,说道:“恐怕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是什么人。”
长枪携着白眉的无铸劲力长驱直入,马儿耐不住剧痛,长嘶一声,鲜血飞溅处,枪尖字马背吐出,直直刺入那将官的身躯。但那将官却并未见挣扎,也不见有血流出,枪一刺出白眉便觉不对,“幻象?”如此高深的阴阳术,一个小小的王师将领怎会习得?白眉长枪一抖,马匹血肉飞散,化作一阵肉雨,飞扬在天空,手中已使上了九成真力,长枪在四周抡了个半圆,方圆丈远无人可近身。白眉眼光一转,人随枪走,直扑近处一个同样将官打扮的人。那人冷声一笑,竟露出娇嫩的女音,白眉去势未缓,直逼那将官眉心。将官双手一合,倏地化作六个幻影,围着白眉不断旋转。
白眉一凝眉,长枪横点竖挑,“叮叮叮”,已与那人连交了数招,那人身姿一变,突然玲珑妩媚无比,活脱脱一个妙龄女子模样,雪肤花貌,参差如是。皓白的手腕和脚腕上系着许多铜铃,一动之下,不停作响,清脆入耳,湖蓝色的丽影不断在白眉眼前晃来晃去,令人眼花缭乱。白眉心头一凛,“六合幻身术?”竟是这种只流传于传说中的术法,难道幻花宫真的存在?
白眉心头下意识一凛。故老相传,在永定河以西,际苍山以北,西域万窟群山中,隐秘着一个神秘的教派,名为幻花宫。据说幻花宫的幻术驰名天下,教中弟子精通易容、医药、阴阳、易数等诸多奇门绝技,行事诡异飘忽,手段神鬼难测,极少过问天下大事,外界知之甚少。只因这个组织几乎无人亲眼见过,是以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接下来的这一场战役,白眉可以说是毕生难忘,甚至可以用“刻骨铭心”来形容,那简直不是武功,已经近如鬼魅,白眉的枪尖刺破残影无数,却始终不能碰到她的衣角。那女子高蹈凌波,飞燕踏浪,白眉的每一次杀招都被轻描淡写的化去。白眉心头骇异,自己经过阵仗无数,枪下不知多少亡魂,从来没有一次这般无奈过,这个对手,第一次让他感到了恐惧。
最后白眉虽然带着折损近半的骑兵回城,但身上也留下了许多伤痕。那个女子……明明没有全力出手,可她到底在忌惮自己什么,她又到底是谁呢?
默默听白眉说完,朱微久久没有说话,紫鸢沉吟道:“世间还真有如此高妙的武功,大哥,这,到底算什么?”朱微问白眉道:“你说她对你还未尽全力?”白眉点头道:“不错,从她的出手上,我能感觉到,她的武功远不止于此,她若真想杀我,我万没有能回来的道理。只是不知道她在忌惮什么。”
“她不是在忌惮,”朱微沉吟道:“她是想让你回来告诉我,她已经来了。”
白眉问:“大哥,你知道她是谁?”朱微说道:“如果这世间有一个人,能够将‘六合幻术’练到如此境界的,那么只有她了。”
“是谁?”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朱微淡声道:“蒹葭。”紫鸢问:“蒹葭又是谁?”
“蒹葭便是幻花宫的宫主。”朱微道:“如今或许这个名字已经不是那么显张了,但在五十多年以前,她的艳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也曾闯下好大的名头。据说此女子天赋异禀,对奇门异术有极深的造诣,早年闯荡天下,而后常年隐居万窟山,创下幻花宫,从此隐遁不出。据说她不知得了什么法儿,驻颜有术,虽年过六十仍如妙龄少女一般,美艳不可方物。”说到这里,朱微眉目一痛,似触及了什么往事,停了一会,续道:“我幼时曾经见过此女子一面,她,她曾说阿雪与她甚是投缘,更曾有想传阿雪衣钵的意愿。只是世事难料,阿雪……却已经离我而去了。”
“大哥……”紫鸢酝酿了很久,欲言又止,轻轻一叹,这一声叹里有怜惜,又无奈,也有一丝酸涩。朱微眉头紧锁,思虑了一会,忽然说道:“来人。”一个侍卫进来,朱微道:“速传信给青鹞,让他去雁翎渡接应墨阳。”紫鸢一惊,问:“墨阳有危险?”
朱微缓缓道:“我低估了萧荣。”走到桌前,捧起一杯茶,轻轻啖了一口,说道:“萧荣既然能请动幻花宫出面,只怕‘死亡契约’已经全面发动了!”
紫鸢脸色微微转为苍白。“死亡契约”到底有多可怕,没有人知道。据说早在大夏王朝刚刚建立之初,那个传说就已经存在了。“妖魁魔魂,百兽为尊。死亡令至,俯首称臣!”据说那是一个能够号令天下妖兽的至尊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人见过,也从来没有人用过。
白眉咳了一声,道:“大哥,如今怎么办?”朱微道:“你先休息,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墨阳并没有随军去雁翎渡,暗暗吩咐一个亲信扮作自己的模样领军出城后,自己却悄悄来到了千机楼前。
早在跟随朱微镇守燎城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先知的大名,这个近乎传说中的人物,据说可以未卜先知,预言生死,曾为先王占卜过多少国运气数。只可惜,大厦将倾,仅由只言片语岂能力挽狂澜?
墨阳缓缓推开半掩的柴扉,小小的院落尽收眼底,杂芜的荒草,稀落的碎石,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别有乾坤。“千机离合阵么?”墨阳冷冷一笑,仍旧抬步向前走去。地下的野草却没有任何动静。墨阳心头微定,脚步不停,可是渐渐就发觉出不对来——
小屋的门离自己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可自己走了这么久,居然没有前进一步!墨阳的额头开始沁出冷汗来,手已经不自觉探到了腰间剑匣上。这院子果真诡异!墨阳心知不能等,阵不动,我动!只见一个黑影纵身跃起,墨阳提气向前跳出,这一动,只见院内忽然长出许多青藤,见风就长,纷纷向墨阳身上缠去,藤势来得快极,转眼就已没及腰身,墨阳一拧眉,“叮——”“碎灵”剑出,寒光闪处,青藤纷纷断落,却在这时,土浪翻滚,在自己面前形成一片尘幕,土底蠢蠢欲动,无数青藤再次破土而出,将墨阳死死缠住。
墨阳大骇,正要出声,忽然间,那些青藤似乎受了什么力量控制,一瞬间被摧成齑粉,飞散在空中。墨阳正觉奇怪,忽听小屋内先知的声音道:“你到底是来了。”
墨阳问:“前辈知道我要来?”先知没有说话,许久,只听门“吱呀”一声,先知道:“进来吧。”墨阳存了几分小心,还是进门去了。屋内依然很暗,墨阳刚一进门,先知便道:“你要的东西,在西脚处那个盒子里。”墨阳奇怪,自己还没开口,她怎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了?虽然不解,仍是走向墙边,拿到盒子,展开一看,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朵鲜艳欲滴的花儿。那花不只是什么品种,在黑暗的屋子里竟然发出幽幽的光芒来,花瓣粉中带紫,闻起来有一股异香。墨阳问:“这是什么?”
先知道:“这朵花,叫做曼珠沙华。是大雪山灭绝数百年的稀有之物,生于极寒之地,性阴,可解世间百毒。”墨阳一皱眉,问:“我要这个干什么?”先知没有回答,仍接着说道:“此花虽药力无穷,但若无病无痛之人服用,反而会适得其反,不但会使人功力尽废,更会让人全身乏力,丧失行动能力。”
墨阳听到这里,心头一跳,忽然,那朵花“噗”的一声,化作一阵粉末,细细飘洒在盒子中。墨阳忽然放下盒子,“哈哈”笑道:“人人都说先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我看这次倒猜错了,这个劳什子曼珠沙华,我才没有兴趣!”
帘内沉默了一会,许久才传出苍老的声音:“只怕王爷还不知道,你并没有随军去雁翎渡吧?”墨阳心神一震,问:“你,你竟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先知道:“是你的心,它告诉我,你的野心远不止于此,王爷没有僭越王位,继承大统,想必你的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是不是?”墨阳脸上阴冷的光一闪,露出一丝杀意,但一闪即逝,哼道:“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怎敢说大哥的不是。”
“敢不敢是一回事,想不想又是另外一回事。”先知慢吞吞的说道:“你爱慕你的三妹紫鸢,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却独独痴恋着王爷,你日日看着三妹饱受相思之疾,日渐憔悴,当真能够做到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你……你到底知道多少?”墨阳的声音有些变了。先知道:“我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告诉我的。”墨阳奇道:“我告诉你的?”先知“嗯”了一声,道:“人的内心所想,必与他的一声一息,一举一动密切相关,我能通过他的动作,脚步,甚至眼神,判断出这个人的过去,未来,和当前心中所想。”
“是么?”墨阳声音一寒,手中“碎灵”一挥,划破虚空,竹帘断成两半,连缀的珠子落在地上,“噼里啪啦”清脆作响。墨阳长剑直指帘内,问道:“你倒猜猜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哧——”帘内忽然亮了一支蜡烛,照亮了屋内的阴沉黑暗,烛光一闪一闪,在墨阳眼前晃来晃去,借着烛火的余光,隐隐看见帘内一个身着麻衣的老婆婆半坐在一张卧榻上,却是看不清容貌。
“你不会动手杀我。”先知说道。
墨阳冷笑:“你就这么自信?”先知淡淡道:“你的眼神告诉了我,你来这里,是因为你心中有一件事不解。你若杀了我,这件事将会成为永远的谜。”墨阳收起剑,转过身去,笑道:“哦?那你告诉我,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一封信。”先知温吞吞的吐出了三个字。
墨阳的脸色就变了,问道:“前辈当真知道?”
先知沉吟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十年前,先帝将逐鹿王外放到燎城,这十余年来,王爷虽然对王妃没有死心,却也终究没有什么动作。十年后,先王驾崩,天下未定,王爷却突然起兵造反,夺得天下之后却不称帝,这不令人奇怪么?”
墨阳道:“大哥起兵本就有他自己的打算在里面,咱们做下属的,也不好妄自忖度。”
“不敢妄自忖度,嘿嘿,只怕你的心里已经忖度过几百遍了,先王驾崩后,王爷曾经收到过一封信,看信的第二天,便起兵了,这封信的内容,你可知道?”
墨阳心头激动起来,问:“难道前辈你知道?”先知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我只知道随信一起送出的,还有一支木钗。”木钗?这两个字深深印进墨阳的脑海里,他当然知道这木钗是谁的,十年前大哥将那支珍藏了多年的木钗还给那个身着喜服的新娘时,是何其的痛彻心扉,生不如死。大哥打这场仗,果然是因为那个女人!墨阳冷冷哼了一声,如今就算那女子香消玉殒了仍然还将大哥与她牢牢捆在一起,为了一个女人,大哥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感觉到了你心里的愤怒,和不安。”先知慢声道。墨阳没有回答,站定一会,说道:“告辞了。”便向屋外走去。先知道:“这曼珠沙华,一并带走吧!”墨阳没有回头,道:“我用不着。”说着,仍向外走去,先知的声音渐渐在耳边模糊起来:“也许,你会用得着的……”终于渐渐不闻了。
黄昏时分,卫兵来报,城外大军压境,忽然多了许多兽人军队,狼头人手握镰刀,仰天长啸,震天的杀喊声此起彼伏,巨人族迈着宽大的步子,推动着投石车一步一步向前逼进,铁甲军穿着厚厚的铠甲,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得土地震天作响,推着攻城云梯,交错前进,远天,残阳如血,引照战场,映得一片火光流红。
城头,紫鸢披甲上阵,和白眉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海,心头沉重。敌人攻城开始了!巨大的投石车将千斤巨石一排排砸上城楼,落在城墙壁上,震得轰隆作响,或有几颗石头落在城上,砸中城头士兵,立即变成一团红色肉泥。城上弓弩手不断交替放箭,可惜穿不破铁甲军的铠甲,狼头人却因此遭了秧,沿途倒下不少。
兽人们推着巨大云梯搭上城墙,顺着梯子往上攀爬,却被弓箭所阻,纷纷摔落在地。但敌人好似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永远也死不完似的,有人倒下,立即就有人补上,终有几个狼头人趁着城头士兵装箭的空当,爬上城头,却被横木滚石生生砸死。
巨人们挥舞着巨大的锤子拼命敲打着城门,打得城墙摇摇欲晃,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倾塌。弓弩手的弓箭射在巨人身上,却好比挠痒痒,丝毫不会影响巨人的攻势。滚烫的火油自城头泼下,淋在巨人的头上,巨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滚倒在地上,压死了不少铁甲军士兵。
终于残阳逝去,沉幕降临,城头燃起了熊熊火把,将黑夜照得通明如昼,敌人仍然在舍生忘死的攻打着城池。忽然,一骑紫色人马自城中逸出,舞动双剑,带着一支精骑兵杀入战团,冲散了攻城的阵势,敌人乱作一团,与紫鸢带领的兵马战成一处,打得难解难分。
紫鸢一旦披甲上阵,少了一分女儿家的娇柔之态,却多了一分英气勃勃的飒爽之气。双剑出手,必有一人倒下,“萍踪剑意”本不适合于群战,但经朱微删繁就简,除去了一些无用的杂招,反而在阵前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两只狼头人迎面而来,紫鸢横剑切出,狼头咕嘟滚落,鲜血洒了一地。
忽然,一个巨人抬手一扫,直击马腹,马儿受不了如此重击,嘶鸣一声,倒地而亡。紫鸢跌落下马来,翻滚躲开几个狼头人的攻击,那巨人又一锤直直向紫鸢砸去!城头白眉看得着急,当机立断,反手一推,将一架三十六人齐驾驶的天罡弩对准那巨人,使力一拨,碗口粗的巨大飞弩携着强劲的冲力直刺向巨人,巨人身躯庞大,行动不便,没有避开,正好刺中胸膛,当即倒地。巨大的身躯如山一样,往紫鸢所在的地方压来,紫鸢一咬牙,拼着给几个狼头人刺伤几刀,翻身跃上一匹战马,伏在马背上,向城门冲去。
身后有许多人在追,一起出城的人马也七零八落,冲散得不成阵型,紫鸢嘬口长啸,喝道:“跟我来!”这声音在黑夜里仿佛指路明灯,不一会便聚拢了几百名士兵,一起向城门处飞奔,身后追赶的人却被城头弓箭所阻,不敢离得太近。
等到紫鸢等人重新回到城内,已是夜间丑时许,所带出的八千人马,一战下来,一经清点,竟只余下三千不到。
战役到凌晨时分才渐渐停歇,王师鸣金收兵,渐渐退了开去。血战了一夜,人困马乏,王师军队就像波翻麦浪一般,缓缓退了开去,天岁城头换了轮值的士兵,也渐渐安歇了。
未及天明,城外杀声又传来,这次却是银翼军团在叫阵,城头士兵始终坚守,一队死了,另一队补上,与城下军队展开了拉锯战,守城士兵无法将敌人打退,敌人却也不能攻上城楼。
朱微紫鸢白眉三人坐在一起商讨战事,忽有探马回报:去往雁翎渡的一万人马遭到伏击,全军覆没。朱微身子一晃,许久才问了句:“可见到墨阳的尸体?”卫兵道:“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好像并没有发现墨阳头领。”紫鸢柔声道:“大哥,你别多虑了,墨阳或许吉人天相,逃出来了呢?”
朱微沉默了一会,道:“再派人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卫兵道:“是。”
城外王师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了,昨天晚上才只是个序曲,接下来的几天,进攻一次比一次频繁,也一次比一次汹涌,朱微也不得不亲自上阵,与敌人厮杀。朱微的武器是一把阔剑,唤作“死亡之舞”,一经发出,焚天灭地,敌人很难近身。巨人挥舞着巨锤向朱微冲过来,朱微纵身跃起,一剑横穿而过,巨人来不及呻吟,便已倒在了地上。
打得兴发,朱微带领紫鸢和白眉联袂出击,斩获敌酋六名,杀敌无数,正在这时,忽见一道黑影卷入阵中,敌军中发出一阵惨叫声,白眉兴奋的叫道:“墨阳,你原来真没死!”墨阳“碎灵”挥出,杀死一名士兵,哼了一声,道:“大哥,我来了!”朱微道:“好兄弟,咱们携手大战一场!”
是役,自早晨战至午后,逐鹿王军队死伤近一万人,不过敌军损失更大,银翼军团几乎全军覆没,再也不能组织起大规模的正面冲锋,巨人军队也损失惨重,不得不撤下去休整。
翌日,探马来报,残月谷遭到兽人军队的袭击,青鹞带领游骑兵与之激战后夺路而逃,而后不知所踪,没了去向。
当天夜里,王师又发起了一次冲锋,守城将士死伤无数,紫鸢再添新伤。后得墨阳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攻城受挫,敌人不得不再次撤回休整,白眉见敌军士气低馁,独自率一支三千人劲旅出城追击,却再也没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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