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小小说/莫零

莫零

《伴》小小说

       晨光中，她蹒跚而行，走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雪，仍在簌簌地下，她，仍在艰难地前进，拎保温桶的右手已经微微有些酸胀。小心翼翼转过一个弯，她看到了青山养老院的大门，因冒雪赶路而跳动激烈的心脏微微安稳了一些，她停下脚步，打算歇一会儿再走。

      这条路，她走了十来年，今年、此刻，似乎格外漫长。老了，走不动了，她想。真不想来了，她又想。可是他还在盼着，不走怎么办？她又开始踽踽而行。

     “郑大姐，这么大雪还来？”看门的老李一面搓着双手，一面小跑出来给她开门。

     “和……老罗讲好今天来的。”她说话都不大利索了，太冷。

     “打电话跟陈家全讲一声就是了。”陈家全是老罗的护工。老李替她拎过了保温桶，扶着她往没积雪的路面上走。她笑笑，不再搭话了。老李知道她的脾气，十几年如一日，答应老罗哪天来，从不会失约。看着她佝偻的背影，老李感叹：老罗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娶这么个好老婆。

        老罗瘫在床上十五年了，把她从青丝熬成了白发，这个家也聚聚散散，终于只剩下他们老俩口。她用干毛巾拍净身上的雪水，搓热了手心，才俯到老罗耳旁喊：“老罗，我来了。”老罗睁了睁失神的眼，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嗯嗯……”的回应。然后，她就拧开保温桶，喂他吃带来的笋衣烧肉。

        年轻时，他们俩吵过也闹过，但始终不离不弃。儿子五岁时，她又怀孕了，为了保住工作，她偷偷去打了胎，他知道后大骂她胡闹。可是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又抱着她失声痛哭，逼着她躺在床上休息半个月，天天给她炖鸡汤；那次他喝醉酒回家，她不给他开门，他靠在门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她开门发现他中风了，后悔莫及，他却说自己活该……

         今年儿子出事后，她一直不敢告诉他，骗他儿子出长差了。中秋节那天，他忽然口齿很清楚地说：“儿子是不是不在了？我梦见他了。”她失声痛哭，他努力用能动的左手擦去她的眼泪说：“你太苦了，是我拖累了这个家。”从那之后，他开始绝食，护工喂他吃什么他都不张口。过了两天护工才给她打电话，她火急火撩地赶来，他脸色已经发黑了。她劝什么他都不理，始终闭着眼睛，直到最后她哽咽着说：“我就只有你了。”他的泪水才无声无息地落下。

     “我的老宝贝。”她替他擦去嘴角的肉汁，他笑得像个孩子。人这一生，永远无法预料会有哪一阵风，哪一场雨会摧垮你，但只要有伴，再难也能度过。儿子的猝然离世，让她丧失了坚强的信念，但想到还有卧床的他需要她照顾，她又让眼泪流在了心底。

        老罗吃完睡去了，她靠在旁边，任他的左手握着她的手。拿起手机看日历，又一年快要过了，再过几天就是 2024 年了。她想起了无数个年末的瞬间，从一个亭亭少女，再到如今的白发老妪，无一例外，他都挽着她的手。有人说爱情是短暂的，携手一生靠的并不是爱情。可她想说，爱情是颗被岁月包裹起来的糖，正因为能时时回味，才拥有了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的勇气呀。

      此刻，她望向他，眼前仍是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形象，爱情的糖包裹着他们最好的青春。余生，他是她能活下去的伴，他也因为有了她，才能活得下去。因为他们早就像藤与树那样不分彼此，将生命合二为一。

莫零

既来之，则安之吧，翻到我电脑里一篇没发过的小小说，为论坛做点贡献。这是写我公公婆婆的，现在他俩相依为命，每次去看他们，都很感慨。婆婆对公公是真爱。

野妞

文笔越发老辣了

野妞

爱情到了后面就是伴，是血肉，是唇齿相依，是打碎打破后的重塑，你是我，我是你。

野妞

小莫零的公婆也是有爱有情的主了，不然，那位坟上的草都枯黄几载了。

莫零

野妞 发表于 2024-7-28 16:04
小莫零的公婆也是有爱有情的主了，不然，那位坟上的草都枯黄几载了。

人生几度秋凉，当时只道寻常。

远去的烟云

  很感人的画面！

疯老爷子

每个人都有亮点，你婆婆也不例外，要不是有你，很可能就被埋没了。

北原

悲伤又温暖

泌水

爱情和担当可产生惊人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