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人说,会理是冷门的、小众的。然,是我想要抵达的。
(成都出发。沿途,诸多山河。横断山脉,绵延不绝,苍莽,又辽远。
凉山彝族,我的刻板印象,是:地处偏远,物资匮乏。民族艰难,迁徙,又辗转。)
实际如何呢?或说现状如何呢?总要身临,才略知一、二。
马不停蹄,于午后到达。
选住在古城附近,只为(早晚间抵达,)能分分钟亲近。推门下车前,想起一个词:蛮子。释义是蛮夷之人。川语里泛指贫困山区,主指少数民族地区,略带贬义。
若真还有“蛮”,未必是坏事,比踉跄奔跑,丢失初心强。我最想看见什么呢?是文明发展的潮流和趋势,却又还能触摸到旧时光的痕迹。比如,村居,农耕。再如,文化,传承。
踏入古城前,我跟先生和儿子说,晚餐吃羊肉米粉,或到钟鼓楼啃筒子骨,记得再留点肚子间给熨斗粑、鸡火丝什么的哈。他们说哦哦。莫名想乐,怎么感觉我跟个老妈子似的?好在俩爷们儿习惯成自然了。
会理的招牌小吃,羊肉米粉,据说融合了川菜的麻辣鲜香和本土的豪爽汁味。简而言之:粉粗肉肥,少了婉约细腻,多了山野粗犷气。再有筒子骨,清炖,髓浓肉松,棒骨嶙峋,桀骜不驯的感觉有没有?至于熨斗粑、鸡火丝之类随喜就好,也未必吃得下了。
古城不大,四面通达。大街与小巷相对而立。巷里院落众多,黄泥墙随处可见,时光的痕迹斐然成章。
至于大街么,青砖石铺就的道路,古色古香的建筑,人来人往的街头,繁华,也不失静谧……置身其间,就成为繁华和静谧的一部分。
忽而醍醐灌顶般,读懂了:所谓积淀,历史,文化,都依赖人来体现。人才是特定地域的产物及精神意志的持续。 光有人,没有特定地域的建筑、文化、习俗等,何以体现历史?
古城墙与东城巷相连,很低矮,且不起眼,加之城墙上、下繁花似锦,又设有休闲茶座,很容易被忽略。好在有大水车,被大茶壶冲刷带动,视线不自觉随之而动,正好指向古城墙,不至于错失了遇见。
东城巷大概是会理古城最热闹的地儿了吧?类似成都锦里的商业美食街。刚去过锦里,一般般。
跨出东城巷往主街走,顺理成章的就看见绿陶了。彰显岁月痕迹的绿陶工艺,在会理已有千余年的历史。因采用天然“孔雀石”配釉,高温烧制后呈宝石绿而得名。其图案古朴而又充满禅意,既有国画所特有的悠远意境,又有很强的变形和夸张手法,整体充满隐喻性与艺术张力。
若不是游程还长,携带不方便,真想买几个回去,感觉好有文化的样子。后备厢放不下?
才知道,会理在历史上曾有富庶时。古城建于乾隆十二年。斯时,清帝国持续强盛,且稳定发展。位于川滇两地要冲,会理商贸通畅繁忙,绿陶就是盛于明、清时代的。关联“青瓷”的发展史,可窥见西南地区的发展,从来都与时代并行的。
什么时候“蛮荒”起来的呢?或许远离王朝中心,多了经济边缘化,少了疆域归属感,便顺理成章“蛮”了。
城鼓楼(北城门,拱极楼),会理现存最古老的。据说建于明代,朱姓王朝还算强盛时。时移世易,沧桑变迁,王朝不复存在,惟泥砖之物依旧。城墙根一路往上,生满了苔藓,蕨类及其他杂草。最夸张的是,一棵小树,以根悬空盘曲,竟也蔚然。它们安静自在,任人张望。也只有这类善于攀援和极易生长的贱生植物,才能在时光的罅隙里绵延,一代,一代,又一代。
漫步上城楼,竟有茶馆,悠然而在。还有个小书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站到城楼边,呈俯瞰之姿。远处的蓝天,白云,近处的建筑,人影,尽收眼底,忽而就有了出世的心境。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城门洞旁,遇见了“苏尼”(彝族社会中的巫师,“苏”在彝语中意为“人”,“尼”意为作法术时的情景)正在给人看病,用一个奇形怪状的槌子,敲击这同样奇怪的鼓,闭着眼浑身律动,唱着听不懂的咒语。让我想起《额尔古纳河右岸》里的尼都萨满。
钟鼓楼,位于十字大街,建于清雍正12年。随不能登楼而观,也可窥见许多,譬如雕梁画栋,朱柱挺拔,做工精细。与城鼓楼遥遥相对,一新一旧,一巍峨一拙朴,也很是相映成趣。
漫步在古朴的大街小巷,感受浸润在岁月中的古城历史文化。大概是小众旅游地的缘故?街巷没有熙攘的游客店,更多是日常的生活小店。听着“大减价”,“大甩卖”的吆喝声,感觉根本就在家门口的场镇似的,不觉莞尔。
有一条小巷子名为科甲巷,顾名思义,“书香之地”,据说有诸多进士府邸。我在巷子里晃悠了一阵,却没有寻到,或是近在眼前不相识?倒是无意中看见了“仓圣宫”的标识,想起来有人提及,说是始建于清同治年间,供奉仓颉的——倒也符合会理对“文”的重视,跟科甲巷、金江书院等的气质相匹配。
然,走近了才发现关门闭户 ,将游客拒之门外。探头往里去看,其布局坐北向南,隐有复四合院布局,却几乎呈废弃状态。不由得一声叹息。
想象漫步走进仓圣宫,仿佛穿越回清代,触摸着那个时代的建筑之美,该是怎样感慨呢?一砖一瓦,一木一石,都诉说着过去的故事。它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文化的传承者。就这么悄无声息隐入尘烟,会不会涉嫌暴殄天物了?
忽然就失去了闲逛的兴致。
金江书院就在不远处——会理一中校园内。迟疑半秒,想着可能会被拒,便连努力都不想了,于是往回走,回酒店。
天府之南,彩云之北。“川滇锁钥”的特殊地理位置,奠定了“会理虽小,内里博大”的基础。
说起来会理在“文”之一字上是有优势的。在清代,或者更远的朝代,类似会理,海南,云南,西北等边远地区都是皇帝流放犯官逐臣的地方,而这些犯官逐臣,大都是那个时代的精英,其中不乏饱学之士与远见之人。他们的到来,或多或少带动了会理的文化气息。
就这一点已然足够。回到酒店,安静躺在床上,翻看着照片和视频,我如此想。其他像红色文化,石榴文化之类,无非是锦上添花而已。
要去打麻将了,回头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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