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依水闲云 于 2024-6-26 14:04 编辑
每次梦到满脸是血的大哥,我都会从忽然惊醒。
“不要为我报仇,去……缥缈城。”
梦的太多,就没有了泪,没有了感情。我成了行尸走肉。
白天在城里游荡,有人对我叹息:“可惜是个哑巴。”
我假装听不到,我只要得到一个烧饼的施舍。
夜晚坐在土砌的城头思索,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说话的呢?也许是逃亡时。为了躲避火凤凰斩草除根的追杀,我扮做驼背的哑巴,用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但我没见过她,只听大哥无数次提起这个女人。
传闻中的缥缈城是安全的,进得城来就得到城主的庇护,仇人不敢踏进城门半步。不管什么原因离开江湖的人,都会脱离过去,就像彻底洗去了往日的尘埃,获得新生。
可我做不到。
夜深时分,城内星星点点的烟火逐渐熄灭,只有城头的风伴着我,凌冽凄冷。
拿起手旁的酒壶,喝下一大口。
回头看看城中蹲坐路口的乞丐,他也仰头饮了一口酒,然后冲我笑笑。
尽管从未交流过,但他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跟我一样孤单,跟我一样在深夜时分无家可归。
但他有酒。
每当睡梦中醒来,我手边出现的酒,其实是他送的。
我有秘密。
所以我日复一日地坐在城头,看着远处的黄沙发呆,盼着每年月圆的那天。
八月半。明天就是。
城外很荒芜,甚至没有官道,唯有的土路,总让我疑心是她踩出来的。
想到她,便会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当然,也许是酒精挥发的效果。
她是个固执的人,每年的八月半都来寻缥缈城主决斗。我在这里待了数年,这里根本没有城主。她不信,依旧每年都来。
她就是我的秘密。
远处土路旁有个废弃的酒蓬,像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乞丐。
那是我刚刚逃亡至此的落脚地。那天我正在喝酒。
“小二,取酒来。”那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无动于衷,她笑了,又叹口气:“可惜是个哑巴。”她自顾自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酒壶饮了一大口,随手放下几个钱。
看她对着天上的月深深叹息,我心中也在叹息。
从那之后,每年的八月半就真的有了一个小二,会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待她风尘仆仆的赶来时,递上一壶热酒。
有时她会对小二说:“我一定要找到他决斗,只有打败他,才能在江湖成名!”
我静静地听,驼着背,像个傻瓜。
听她酒后带着醉意的说话:“可惜是个哑巴。”然后丢下几个钱转身离开。
如此年复一年,然后我发现爱上了她。
是爱她落寞的身影吗?或是她悄然长出的白发?那让我触目惊心的白发啊,提醒我再也不是一个少年,而她终究浪费了许多大好的时光。
我想把缥缈城没有城主的消息告诉她,却不敢用哑巴的身份——会吓坏她的,就让她在离开后还记得陪伴过她多年的这个哑巴吧。
再次喝了口酒,对着街角的乞丐说:“我走了。”
乞丐听不见,也许他并不在意这样一个边缘人的去留。
八月半,她来了。
“小二,取酒来。”
这次没有小二,只有一个戴面具的男人,身材挺拔,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很有气势。
男人问她:“听说你找我?”
她应该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其实是我。
那是我第一次听她弹古琴,起初是低低倾诉,如山中清泉流淌,如天上月亮般唯美。逐渐变得凌厉肃杀,琴声如同一张大网,从她指尖传出去,网住了我,还有远处的城。
我心中大凄,手中的剑招疾如闪电,招招毙命的攻击,每到她落入险境时,又突然收手。
她似看出我的犹豫,琴弹得愈发急。
月光下,我停止了攻击,对她说:“你赢了。”
当她用剑抵住我喉头时,那张娇媚的脸陡然变得邪魅起来:“你以为我要的只是缥缈城主的命吗?我要的是城中所有人的武功秘籍!”
我的心突然落入万丈深渊,这就是那个我怜惜了许多年,甚至不惜用生命换她一个心愿的女人吗?
喉间有血在悄悄渗出,我冷笑,后退一步,用指尖轻弹剑身,那把抵在我喉头的剑如同被雷击般抖落。
她惊道:“你不是缥缈城主!神弹凌风是你什么人?”
我摘下面具:“你是火凤凰?!”
喉间的剑痕在渗血,我撕下衣袖简单包扎。她却看也未看,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或许那一刻,她也跟我一样想起了大哥凌风——那个被她抢走秘籍杀掉的男人。
但是大哥爱她。他一次次在梦中提醒我,不要为他报仇。
过了很久,她又笑了,大笑:“那又如何?他该死,你也该死!”
她的手又开始急速舞动,夺命的古琴声锵然而起。
我弹出手中的短剑,却被她轻易击落。
我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大概支撑不了太久了,只能任由琴声摆布,眼前天旋地转……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火凤凰发出一声惊呼。
我睁眼细看,竟是一把短刀切断了琴弦。
城门处缓缓走来一个乞丐。我认识他,我们一起喝过酒。
“缥缈城主……”她嘴角渗出一丝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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