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24-3-8 21:23 编辑
电影确实好看。
人物形象塑造,立体,也鲜活。打斗过程拳拳到肉、招招见血。特别是在男主陈桂林的算计下,一个尖锐的杯盖插进警察陈灰的眼窝又被硬生生拔出来的情节,简直不要太真实,对视觉的冲击力之大,竟似隔着屏幕都觉得痛了。
对应“周处”和“三害”的电影名字,为了更好贴近并解读寓意,我把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自新》翻出来又读了一遍:
“处少孤,未弱冠,膂力绝人,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
据此推测,严父缺位,慈母败儿,家教难免缺失,又天生神力,如何不成为祸害?所幸,少年周处并非坏透顶了,他仅仅是价值观走偏,不懂好坏对错的界限。
这个前提的存在,才是他转化的基础。
如此,他才能在邻居蒙骗下刺虎、杀蛟,并于乡邻“相庆”中得知“为人所恶”而自弃,又最终在“清河”的“古人贵朝闻夕死”规劝中,改邪归正灭杀了第三害:从前嚣张跋扈的自己。
与少年周处相似,片子男主陈桂林,本质并不坏。他似乎更像个迷途的孩子,有着基本的勇毅,血性,却又分明懵懂、鲁莽,在俗世里横冲直撞,去寻求他要的价值体现。
他对奶奶的暖贴,他对弱者的悲悯,他对侠义的坚守……影片中,处处可见。
——是他后来得知“命不久矣”决意屠榜(通缉令之三害)的基础。
譬如,他虽弄瞎了警察的一只眼睛,却又在抢到手枪后立马跑掉了,并没有试图射杀警察;他绑架了医生的孩子,只为了要榜一、榜二的信息,并无半点苛待,甚至近乎关心备至;在灵修堂返场杀人时,他给了信徒们选择的机会,除非执迷到行尸走肉似的,他才下手射杀。从某种意义来说,算不滥杀无辜吧?
此外,他初始去警局自首,规矩排队的画面;他杀了香港仔之后,为赤裸的小美披上毯子,最后还她自由的画面;在灵修堂看见男孩口吐黑血,他率先冲去抱孩子的画面;发现榜一的骗局,第一反应不是逃走,也不是杀榜一,而是去救被骗女子的画面;向警察投案自首,丢开人质不忘说句“辛苦了”的画面;如此,等等。
无不彰显着,这是个善良的、讲公德、守秩序、遵规则的社会人。他所谓的让人们认识“陈桂林”,也即:出名,可以算最原始、最朴实的惩恶扬善之侠义。要放在《水浒》里,或金庸的武侠里,未尝不是一枚响当当的男子汉、真英雄。
这样一个所谓的坏人,真的让人有些恨不起来。是的,他不算好人,甚至从某种角度而言,算是个“亡命之徒”,位列警方“通缉令”之三,足见其祸害程度和危险系数。
一个杀人眼都不带眨的“亡命之徒”想要成名太多方法和途径了。而他,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为民除害”,即:揭下警局通缉令,走上屠榜的道路。
是不是奇葩,又戏剧?然,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在一个肺癌晚期谎言的加持下,在尝试自首又巧遇拥堵的情况下。
“周处”的形象再现——是陈桂林内心对以侠义方式扬名立万的执念,除了榜一、榜二,他是连自己(榜三)都要屠杀了的。由此可见,“周处”是他的标杆、模范。当然,陈桂林他大概也是很多底层混混们的标杆?
影片开头即是黑帮老大洪哥的大型葬礼现场。少年混混金毛凑近陈桂林,给他讲“桂林仔”勇杀黑老大之“疯子”行径。“挺猛的”,“屌不屌”的言辞和神情无不透露出对“桂林仔”的人物崇拜。
而陈桂林呢,由始至终大口扒拉饭,一直笑,一直笑,很无辜,很纯粹,很干净的笑,全无戾气和狠辣感。直到枪击行动前,他起身,给小混混强调自己的名字,说以后不要叫什么桂林仔。
少年似的的懵懂、叛逆和莽撞,一览无余:“我不怕死,我怕死了没人知道。”无所谓对错,无所谓道德,仅仅是个人价值的执念。细思极恐,却又暗自庆幸,这不是个反社会人格,否则该酿成怎样的弥天大祸?
陈桂林由始至终,只想实现他的价值观,“以暴制暴”,发展到极致就是:除三害。算不算人生夙愿?还真不好揣测。
灵堂凶残枪击(另一个黑社会老大“铁头”),陈桂林逃跑前,侧转头对警察展开了一个笑,很意味深长的,很痞子似的坏笑。面部神态真是……又狡黠又顽劣,像极了偷到腥的野猫,又像在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与之对应的是:束手就擒的那一刻,有记者喊“陈桂林看这边”时,他戴着手铐举手回应,同样在镜头前展开一个笑,笑得欢快,纯粹,也无碍,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如愿登上了领奖台。
确实,是人生的领奖台。在陈桂林看来,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扮演好了“周处”这个“除三害”的角色。因为他后来得知真相,是被人哄骗的命不久矣,他笑说,是这世界最有价值的谎言。足见其无悔屠“通缉令”榜,是连自己一并屠了——正是与“周处”形象的完美映照。
我就想问了:这么个孩子,让人恨不起来的孩子,当初是怎么走上“亡命之徒”道路的?是不是如同周处之“少孤”?或许这个逻辑框架,才是值得深思的?
此外,还有些剧情,也是看点:
比如颇具张力的警匪戏。开场十多分钟的追击,此后多次擦肩而过的冲突,再到结末快赶上惺惺相惜的既视感。让我想起一句台词:警察对逃犯的执念,往往超过爱家人。我想起《悲惨世界》沙威不惜余力捉拿冉阿让,甚至搭上了性命,看似是他的职责,更像是他毕生的使命。
如同“无论冉阿让做了多少好事,他都有服役未满的历史”,男主陈桂林也是如此:无论他经历过什么,无论他做了多少为民除害的事,他该承担的法律责任一样不能落下,这才是警察的存在价值,更是法律的严谨、肃杀和权威所在。
再如,一只小猪手表。奶奶的遗物,粉色的,很少女心。陈桂林一直戴着,很违和,却又很悖论美……后来送给了小美。它似乎代表着某种温暖和温情?或者正是它的存在,约束了陈桂林没有在“坏”的路上越走越远?
那么,送给小美之后,是不是意味着某种暖意的传承?一些美好,看似微不足道,或许恰好是灵魂的救赎……
整部片子最震撼的,该是灵修堂的返场杀人,极致荒诞又极致合理:
我记得有一句唱词:我们平凡的灵魂紧紧跟随,不须多想。好一个“不须多想”,洗脑的最高境界啊!
在一片血腥的屠杀场前,杀人者(陈桂林)和被屠戮者(教众们)都出奇的平静,没有搏斗,没有尖叫,一场无声的博弈,让人不寒而栗。尊者老婆面色平和、勘破生死的弹唱,教众如痴如醉的跟唱,不走调、不破音,只一个、一个,又一个倒下去……真是,不被撼摇的坚定!
我想到一个词:信仰,或者说,精神力。原来邪教的洗脑,也即“精神控制”,竟能达到如此令人惊悚的地步?
影片结局,陈桂林被执行枪决。
确实,他有什么立场杀人?特别是执迷不悟的教众,那可真叫一个“屠杀”啊!有人说,“行尸走肉”,该死,然,陈桂林不是执法者,就算执法者,也还有必要的执法程序。谁也没有资格剥夺他人性命。而况,教众们若无碍他人,无碍社会,哪怕真的沦为帮凶……大抵也罪不至死!
陈桂林不是英雄。他的善和恶,都凸显。他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才是真实。我们仅仅是不恨他,或者说,很难恨他而已。他该承担的责任,包括该付出的代价——他认,很从容地认,求仁得仁。观众也得认。
也算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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