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3-8-10 10:15 编辑
铜人捧露盘引(凌歊)
控沧江,排青嶂,燕台凉。驻彩仗,乐未渠央。岩花磴蔓,妒千门珠翠倚新妆。舞闲歌悄,恨风流不管余香。
繁华梦,惊俄顷,佳丽地,指苍茫。寄一笑,何与兴亡。量船载酒,赖使君相对两胡床。缓调清管,更为侬三弄斜阳。
那日看过秦观墓,归来读了点秦观词,顺带读了读贺方回,于这一首最有感触,大概是读过秦观墓前的《建炎四年诰》,有感于当时士大夫灰心于国事,纵然心不灰,人先成灰,一纸诰书也不过是停留在纸上,让秦观的墓碑有个龙图的字面,令人莫名其妙罢了
【寄一笑,何与兴亡。】
令天下人对于天下兴亡无感,天子位是无人垂涎了,同时也就不香了,国本也就动摇了
贺方回的祖上以才武显,又是皇亲国戚,因为派系,非但未得其助,反受冷落,他是能干实事的,据其友所作墓志,贺方回【为吏极谨细,在筦库常手自会计,其于窒罅漏逆奸欺无遗察,治戎器坚利为诸路第一,为巡捡,日夜行所部,岁裁一再过家,盗不得发,摄临城令三日,决滞讼数百,邑人骇叹,监两郡,狡吏不得指其私,盖仕无小大不苟,要使人不能欺,而用不极其才】,然而做的都是极琐碎的事,上升通道是被堵死的。除了出身不讨巧,性格也起了决定作用,【与人语,不少降色词,喜面刺人短,遇贵执,不肯为从谀】(以上《宋故朝奉郎贺公墓志铭》),平时则是这样的:【然予谓方回之为人,盖有不可解者,方回少时,侠气盖一座,驰马走狗,饮酒如长鲸,然遇空无有时,俛首北窗下,作牛毛小楷,雌黄不去手,反如寒苦书生,方回仪观甚伟,如羽人剑客,然戏为长短句,皆雍容好丽,极幽閒思怨之情,方回忼慨多感激,其理财治剧之方,亹亹有绪,似非无意于世者,然遇轩裳角逐之会,常如怯夫处女,予以谓不可解者此也。予奇穷,肮脏可憎,方回多交游,乃独以集副授予曰:子好直,美恶无溢言,为我详而叙之。此亦岂其不可解之一端耶。】(《鉴湖遗老诗序》)所谓的不可解其实很好解,就是一个率直的不肯违背真性的人的正常表现。真性情的人心被伤透,伪人当道可知矣
《江南通志》:【凌歊台,在太平府当涂县黄山,有石如案,高可五尺,顶平而圆,宋武帝(刘骏)建宫避暑处。】
这首词前半遥想当年盛况,未两句极有情味,【岩花磴蔓,妒千门珠翠倚新妆。舞闲歌悄,恨风流不管余香。】妒是花草在妒,恨自然也是花草在恨,人来人去,花草依旧,这也承接了后半开头的【繁华梦,惊俄顷,佳丽地,指苍茫。】花草依旧,更显得物是人非
【寄一笑,何与兴亡。】兴亡即成事实,有人力所不可为者,那么兴且由它兴亡也由它亡,我且饮酒奏乐,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且一笑而过。这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正好相反
【量船载酒,赖使君相对两胡床。缓调清管,更为侬三弄斜阳。】纵情,不拘,以古况今。《晋书·桓伊传》:“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伊)素不与徽之相识。伊于岸上过。船中客称伊小字曰:‘此桓野王也。’徽之便令人谓伊曰:‘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伊是时已贵显,素闻徽之名,便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其时晋世已衰,五胡乱华。这首词写于作者任太平州通判期间,公元1108年(大观二年)前后,北宋的终结也就在二十年后,作者生于公元1052年,1125年逝世,明年靖康之难,后年,宋灭于金,残喘于江南半壁。对于兴亡的敏感、预感以及个人无力感,这首词表达得很清晰,能提前两年离世,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登临怀古,唐诗里的名篇有:
苏台览古/李白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石头城/刘禹锡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立意相仿,但是滋味如此复合,似只有这凌歊台了。今年初读此作是在暮春,最动人的竟是那句【恨风流不管余香】,能恨至此者,无疑是风流管余香的,秋天了,满目的绿都将褪去,知道又如何,想管无来由,也寄之一笑吧,妙在春秋自然,真个无与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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