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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袁枚)出游路过苏州,常住在曹家巷唐静涵的家里。此人有豪杰之气,常与都知录事来往唱和,两家的家眷也互不避嫌,交情就如同东汉末年的庞德公与司马德操一样,不知道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静涵有诗句:“苔痕深院雨,人影小灯窗。”又在《花期分韵》里写道:“薄醉微吟答岁华,春寒十日掩窗纱。多情昨夜楼头雨,吹出满墙红杏花。”
他的小儿子七郎有《咏落花》诗:“零落嫣红归不得,杨花相约过邻家。”真是佳句啊!长子湘畇住在随园里,曾吟诗:“小住名园又一年,石阑干畔听流泉。夜深怕作还乡梦,月到南窗尚未眠。”“小窗闲坐夕阳斜,对此教人不忆家。喜见香荷才出水,一枝高叶一枝花。”
从来荷叶高出水面的,必有花;湘畇在园子里居住的时间长了,所以他知道。
4) 咏桃源的诗歌,自古以来很多,意思都被说尽了,作者往往有叠床架屋之病,罕见有出色的。朱涧东诵黄岱洲《过桃源》一绝道:“桃源盘曲小山河,一洞深深锁薜萝。行过溪桥云密处,但闻花外有渔歌。”
此诗淡雅而有味道。《沧浪诗话》所谓作诗不贵用力,而贵有神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袁枚提倡作诗必须有灵性、有生趣,遣词造句要朴素、欢快,给人以美而轻松自然的艺术享受,他自己写诗更是遵循这一原则。例如《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此诗毫无雕琢之痕,浑然天成又包含哲理。
古代文人自五六岁就开始习读经书,到十六七岁时已是历经十年寒窗的饱学之士。对于经典之作,他们不但要熟读,而且还需背诵。据说他们背诵四书五经等书籍,连同批注达四五百万言之多。因为有万卷书在胸,所以写起诗来自然举重若轻,信手拈来似精钢绕指,每每有天籁之妙。
反观现代人写古典诗词,给人感觉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们往往是搜肠刮肚频用倒装句子,有时为了诗句通顺押韵,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使用,竟不惜犯倒韵之忌。写出来的诗歌气氛严肃,剑拔弩张,如霸王举鼎、狮子搏象,令读者都会替他们捏把汗。之所以出现这种拼凑、生硬、词穷的现象,究其原因,一是环境使然,二是读书太少。纵有嘉木,奈何植于沙漠,少肥缺水,焉能开出醉人之花?
《随园诗话》虽说是一部有关诗论的书籍,但其中也蕴藏着丰富的历史、文学信息。大家都知道,《红楼梦》是一部文备诸体的经典巨著,甚至有人称它独步千古,是名著中的名著。但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关于它的作者是谁,却历来众说纷纭。有曹雪芹说,吴梅村说,洪升说等等,扑朔迷离不一而足。历史文献中,也鲜有确凿证据证明谁为原著者。
在《随园诗话》卷二中,却惊现这样一条旁证:“康熙年间,曹练亭(楝亭)为江宁织造,他每次外出,都要乘坐八匹马拉的车,而且必携带一本书,赏读不辍……其子雪芹撰写《红楼梦》一书,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书中所说的大观园,就是今天我的随园。明我斋(富察明义)读了非常羡慕。当时红楼中有校书尤艳,我斋题诗说:‘病容憔悴胜桃花,午汗潮回热转加。犹恐意中人看出,强言今日稍差些。’‘威仪棣棣若山河,应把风流夺绮罗;不似小家拘束态,笑时偏少默时多。’”这条信息,很具插柳之妙。
袁枚是诗人,是才子。通过他的《随园诗话》,我们还可以进一步了解到他更是爱士怜才的伯乐。他除了提携奖掖后辈外,还唯恐当世的名诗佳句以及吟咏这些经典诗句的文人雅士、深闺才女因年代久远而淹没失传。在他看来,果然如此,不啻暴殄天物。于是,他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与财力将诗话刊行于世,使坊间大量名篇佳作得以千古流传。正因为如此,今天的我们才有幸欣赏到先贤如琼枝照眼的优美文字,真可谓功德无量。当然,其中也不免有“因为传他,便可传我”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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