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23-5-17 13:19 编辑
上周末在微信上看到小华说她连夜把十二集新剧《漫长的季节》刷完了。我就想:什么剧情能把人一夜瞌睡都制住?我也要看。接下来,周一、周二我花了两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也把《漫长的季节》看完了。看完之后,我是含着眼泪去睡觉的。一夜都睡得很轻,梦里都是《漫长的季节》中几个人物的脸。又想到上周六周日给四年级孩子们上的是写作课《怎样写好读后感与观后感》,那我也写一篇吧。
《漫长的季节》剧情主体貌似是一个多年未破获的碎尸案,但全剧看完,我觉得就剧情而言,这个挂着悬疑招牌的碎尸案就是个幌子,我感觉它更像是一部人世沧桑的咏叹。而这咏叹,当然是漫长的。即便东北的秋天短促凄美如同梦中的油画,但导演用一种特殊的调子,将这短促季节的美与哀伤放到了岁月的长河中。片子的色调是亮色的,比如绿色的出租车开在一片金黄的田野中,又比如王响始终穿着的那件儿子王阳用自己挣的工资给他买的由新到旧的红色毛衣。导演辛爽是一个深度文艺青年,也是一个逻辑缜密的故事高手,他用略带喜剧色彩的东北方言,依托过去和现在两条线,讲述着时代变迁的沧海桑田和人生群像的各路悲伤,他将人生的各种诡异、突兀、荒谬像搭积木一样组合、叠加、旋转,然后分崩离析推倒,然后徐徐道出的真相却是四个字“人生寻常。”
王响本来是响当当的桦钢厂机务段的火车司机,他经历了时代浪潮的洗涤下岗成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他更经历了妻儿死去的家破人亡。老马本来是刑警队的队长,由于他不太懂得迎合主流旋律,他脱下了一身警衣,成为了一名醉心于跳广场舞的大爷。邢建春本来是桦钢厂保卫科的科长,有一些俗人的头脑与手段,可他后来得了尿毒症,他成为了一个为了赚透析钱,每天坠着尿袋子四处奔走倒卖车牌的把白头发染黑的混混。而最让我唏嘘感慨的是龚彪。龚彪本来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分在桦钢厂厂办。龚彪这个角色和碎尸案没有什么直接的牵连,但《漫长的季节》中最令我感动,令我不知觉留下眼泪来的就是龚彪这个角色。
龚彪没有什么特别优秀出众之处,年轻的时候有一丢丢文艺气质,说话有一点点爱夸大其词。他努力追求桦钢的护士黄丽茹,可黄丽茹和厂长宋玉坤有一腿。黄丽茹被宋玉坤弄大了肚子,宋的妻子打上门来令她没脸,惶急之下她找了龚彪垫背。龚彪喜滋滋地围着黄丽茹买给他的绿色的围脖,给在台上做报告的宋玉坤添茶倒水。他知道了黄丽茹和宋玉坤的事,黄丽茹流产以后也没了生育能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龚彪却依然愿意和黄丽茹结婚。他可能不够特别威猛高大,甚至有些窝囊,但我觉得他人性的底子是洁净的——包括他后来可能有了别的女人胡雪露,我也并不认为这就影响了龚彪洁净的人性底子。因为当初,黄丽茹可能对龚彪有感激之情,但却毫无爱慕之意,所以,他俩婚后不得幸福,这是顺理成章的事。龚彪是没有热烈的爱,有平静的婚姻也可以的人,龚彪是没有孩子,养一群鸽子也行的人,哪怕他养这群鸽子也遭受邻居们的嫌弃,他也不争不恼,不与人计较。但黄丽茹却有太多的不甘心。龚彪后来成了一个身肥脸肿,每天要带着胰岛素过活的人。黄丽茹最终还是要和龚彪离婚,他虽然不愿意,却也平静接受了这岁月的安排,他放飞了鸽子,主动打了离婚协议,提前签了字,给黄丽茹做了散伙饭,说了“祝你幸福”的话,并给她即将新开张的美容店取了名字叫做“如梦”。《漫长的季节》故事的大起大落并没放在龚彪身上,但却是他劝着各有执念的王响和马德胜,对他们说:“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就该乐呵呵的。”然后龚彪就去给还昏睡在KTV的王响和马德胜买早点,他开着车,在车里听着买彩票中大奖的消息,发现自己买的彩票中了大奖!他开心极了,却忘了看路。于是龚彪就在他人生的至乐时刻,带着一脸光辉灿烂的笑容定格了他的生命。龚彪这个不重要的角色阐述的就是“人生如梦”啊!看到龚彪死去,是我观剧中唯一情不自禁落泪的一次。
然后再说一说王阳和沈墨吧。《漫长的季节》中所谓的碎尸案虽然悬念很足,但导演穿针引线非常缜密地把答案都一一交代在剧情中,只要观众认真看剧,应该不难把这案件的前因后果推理出来,我就不絮叨和剧透了。在这一部分剧情中,从旁观的个人角度看,我最心疼王阳。王阳他就不该认识沈墨,认识沈墨让美好如诗人般的王阳的死成了注定。沈墨姐弟的命运是很可怜,甚至可以说是凄惨吧——但即便备受生活的摧残折磨,也不能成为其逞凶作恶的借口!而且,因为沈墨的悲惨命运,父母双亡,被大爷猥亵,包括后来被同在维多利亚工作,沈墨将其视为朋友的殷红利用出卖——我们可以推测,沈墨她的心理不可能是太正常健康的,打个比喻,因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沈墨的内心是不太有阳光和暖意的!她当然有渴望阳光和暖意的权利,通常越寒冷的人越渴望温暖,这也好理解,但通常这类人会既耗能又危险!她需要靠别人输送能量来在她的凄寒世界里获得温暖,而通常,这温暖又如同幻觉,并不能真实长久,而她自己拜命运所赐的凄苦寒凉,以及包括她不由自主从人性中涌出的恶,却会把这个主动或被动来给她温暖的人牵连,甚至置人于死地!
王阳就是这个受沈墨牵连,以至于丧命,以至于让自己的母亲也活不下去的倒霉鬼!王阳真不该认识沈墨啊!沈墨是可怜,但她是凶手,还是祸水。她最后对王阳说:“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可你走到什么也没有的境地,不是王阳造成的啊,你为什么要跳河寻死来让王阳救你呢?结果,王阳死了,沈墨却逃之夭夭。沈墨是沉到底的一片黑暗,王阳用尽了自己生命中的青春阳光,并不能拯救他,却牺牲了自己。我觉得这太残忍,不是对沈墨,是对王阳太残忍。沈墨同样连累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傅卫军。她杀的人,凭什么要傅卫军去坐牢呢?因此我觉得,虽然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我们都可以也应该对那些背负着极端命运原罪的人掬一捧同情之泪,但却应该保持恰当的距离,绝不要靠得太近。我不帮你,我不害你,请别靠近。王阳这纯真热情美好的无辜啊,如果他不认识沈墨,不一往无前地想着去做沈墨这黑暗乌鸦的糖或药,他也就不会迷失乃至葬送了自己。他即便不像他父亲一样在桦钢的一亩三分地上活着,起码也不会在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就那样无辜地丧身。
《漫长的季节》中关于一些细节的处理我也很欣赏。比如王响、马德胜和龚彪假扮是物业人员在居民楼堵套牌人,结果就真的有居民打电话给物业保修,说家里厨房管道堵塞,虽然明知这是剧情虚构,却让观众能在内核比较沉重的剧情中抽身出来畅笑几声。龚彪在得知彩票中大奖那一刻出车祸死去,情节也极其到位,可以说是戛然而止而抵达无限悠长。后面的黄丽茹殡仪馆送别龚彪我反而觉得有些蛇足了。剧情结尾处,年老的王响在金黄的麦地里撒尿,脸上露着温暖的笑意。最后亦真亦幻中,年老的王响在铁道上追逐着中年开着火车的王响,他对自己高喊:往前看,别回头!我觉得这应该是导演做的一个表面看似凸显主题的动作,但细思却是凄凉的——回头又如何?往前看又如何呢?一样一样的。另外我喜欢每一集结束的片尾曲,几乎合着剧情一咏三叹,令人既清醒又沉溺。
《漫长的季节》几乎可以算是全员演技在线,除了演王响的范伟、演龚彪的秦昊、演马德胜的陈明昊,演傅卫军的蒋奇明之外,我个人觉得演邢建春的和演李群的两位演员也演得很好。
王阳的诗中写道:“打个响指吧,他说,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关于震碎的每一款人生,我们没有人提前知情,但也可以说,关于震碎的每一款人生我们由头至尾已全盘知情。漫长的秋季从一九九七年走到了二零一六年,当片片雪花飘起,这漫长的季节也终于要落下帷幕远去了。洁白剔透的雪花落在故事的每个人身上,那些善的或恶的,那些早已离去的或依然在这人世彳亍的,算是一种深沉的祭奠,也算一种长痛过后的开怀——毕竟,雪花虽然充满寒意,但它却在清冷也清醒地期待着雪后的温暖阳光!
啼妃 2023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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