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老桑头
砂场销售部,一共有五个人,四个开票的,一个烧饭的,每天与黄砂、河水为伴。我闲时就去捡玉石,有美玉相陪,很是开心,美玉知我心那。
烧饭的姓桑,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老实巴交,家就住在河对岸,中等个头,头发几乎全白了,腰有点佝偻,邋里邋逷的,但他的眼神里,偶尔露出隐蔽的狡诈。据他自已讲,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有故事的人。
闲时无事,常和老桑头聊聊天,砂场其他人不太愿意和他闲聊。老桑头见我瞧的起他,和我聊的很起劲。前朝旧事,当今时弊,他也能东插一杠子,西插一杠子。从他杂乱无章的叙述中,老桑头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老桑头祖居北方,祖辈逃荒要饭流落到现居住的桑家洲。桑家洲其实是一片冲积砂洲。据老桑头讲,过去人少,这片砂洲是没人要的地,遍野黄砂,种啥不长啥,每年还要被洪水淹几次。正是这样没人要的地,才使他祖辈们有了落脚之地。以后各色贫贱的、犯法的、逃难的人等聚集于此,形成村落。这里也成了小偷、肮脏、闹事的代名词,提起桑家洲,给人第一印象是这儿人难缠!一般人都惧而远之。
老桑头年轻时,因为家穷,兄弟多,分家时,只分得二碗半米,他常常为此而唏嘘!为了活命,他练就了一身盜窃的本领,但他只偷吃的,不偷别的,不偷贵重物品,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所以一生没有大难。文革时,“文攻武卫”用红白相间的棒子数次将他押到县里,关进小黑屋。这是他这生见过最大的世面,最引以为豪的事,不论怎么说,是上过县的人,我听他吹嘘不止八次了。
老桑头说,他这生最大的功劳是他五个孩子没饿死,都长大成人。生在砂洲,吃的和烧的是两件头等大事,经常是有米无柴或有柴无米,他整天想的就是这两件亊。老桑头最自责和后悔的是,六0年闹大荒,他一个亲戚饿很了来投奔他,他没有收留,第二天早晨饿死在河滩边。他幽幽地说,当初如舍得给半碗稀饭,亲戚也不会饿死。无论是闹大荒和在大集体生产,无论日子多么难熬,他都靠着“手艺”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吃大食堂期间,老桑头经常偷些小玩意贿赂炊事员,打饭时,炊事员手腕“艺术”地抖一下,他的一份稀饭里有一半是干的。大食堂断炊后,各家又支起小灶,老桑头家常常是吃了晚饭米没有早饭米,老桑头那个愁啊!他趁夜色到集市里去偷,偷到什么吃什么,生产队的玉米经常还未成熟就被他掰几个回家,为此,他被扣过工分,被批斗过。因桑家洲大部份人都有偷的毛病,偷,这一顶也就没列入当地的耻辱范围。
老桑头挽起裤腿给我看他的“勋章”:一个个闪亮的疤印,那都是偷东西时被狗咬的,并感慨地说:“现在的人真金贵,狗咬一口花一千多块钱去打针,我被狗咬时,抓一把泥巴按上,不也活这么大年纪吗?!”
提起改革开放前后对比,老桑头更是由衷感慨!他几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当上了小老板,混的还不锴。沙洲已退耕还林,烧的问题也不愁了。老桑头常发自内心地感叹:“现在的日子比过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干部没有过去的干部规真,“四清运动”时,我们桑家洲来的工作组干部都是从外地调来的,个个能够够的!张口闭口是毛主席派来的,一进村就把生产队、大队干部和会计挂起来。开群众大会,不准他们参加,干部不当面,群众什么都敢讲,干部一有问题立马就下台,贪污一口袋粮食都逮起来!干部规真归规真,科学不发达,仍是穷,老稻种, 一亩田只能打二、三百斤水稻,总是缺吃的!还是现在这个世道好,穷也罢,富也罢,贪也罢,腐也罢,高低不挨饿了,真是感谢共产党!”
偷,老桑头确有一套。砂场附近有果园,他是什么水果熟了偷什么水果。六月,桃子成熟时, 他了烧晚饭在床上干躺着,我奇了怪了,平时洗过碗,他骑着摩托车就跑了。我问他:“烧了晚饭咋不回家?”他说:“今晚弄点桃吃。”到了半夜,他出动了,背个口袋到果园,不多会儿,他提着小半口袋桃子回来,嘴里不停地咕叨:“今晚咋这多蚊子?!”并对我说:“现在大红挑嘴尖通红,明晚我带你去摘挑子”,并向我传授经验,摘挑时要蹲在树根下,从下往上摘,守园人看不见。”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数这个了。”我问他:“在漆黑中咋知道那颗桃红了没红?”他自信一笑:“我一摸就知道。”真是练家子!我又问:“你不怕被人逮到吗?”他毗着大黑牙嘿嘿两声:“瓜枣梨挑,见到就挠”,一副无所畏的样子。
除了偷,他还有一大爱好,嫖!这令我很不能理解,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这个功能吗?能行吗?他说:“老公鸡见了母鸡,翅膀一开,还要打打水,要不,人活着有什意思?!”他一生,除了吃的,可能就认为这事最有意思、最爷们的事了。一个老农,一个在吃、喝、烧中纠结一生的人,估计对人生也只能理解这么多。
有需求就有市场。我问他:“谁个女的愿意跟你搞?”老桑头嘿嘿一笑,神秘而压低声音说:“前面老集桥头,有“暗鸡窝”,什么年纪的女人都有,贵的也有,便宜的也有。这些女人,男人在外打工,在家闲着没事,既解急,又能做点副业,我一般只选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便宜!打一“炮”二、三十块钱就行。”并且羨慕地补充:“别小看这二、三十块钱,她们一天被打很多“炮”,一年能混个十几万! ”我用异样的眼光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我要是女的,给多少钱也不跟他打“炮”,嫌脏,恶心!这跟砂场的老母狗起曹(发情)有啥两样?!
我无权指责老桑头,也无权指责卖淫的女人,自古至今,没见过官家、有钱人家的女人当妓女。同为女人,千金与妓女的定位就看他出生在谁家。钱字,被有权有钱的人玩的出神入化。金钱至上,道德崩溃,廉耻不存。卖淫嫘娼-----这个曾被消灭绝种的丑恶现象,又死灰夏燃,屡禁不止。网曝:有钱富人流行雇奶妈吃人奶,真是无语。
今天吃晚饭时,我感到老桑头情绪不太好,问他:“今咋了?情绪有点不对劲!”他一脸余怒、后悔、心疼的表情:“别提了,今天背透了!两天的工资都没了!”我问他何故?他说:“下午打小麻将,输了三十块钱,到老集桥头去找鸡婆散散心,又打了“哑炮”,进来第一个女人,“老鸡子”不争气,没硬起来,没搞成,又进来一个女人,把“老鸡子”揉揉捏捏,弄了半天才湊乎上,老板却硬收我两份钱,我还没争几句话,老板凶的要打人!”老桑头停顿了一下,愤恨地说:“他妈的死~b! “哑炮”也收钱,这太不公平!”
开票老黄“噗哧”一声, 一口饭喷到老桑头脸上,笑的蹲在地上揉肚子。
我撂下饭碗,这饭没法吃了。
201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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