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将尽,北风狂号,寒意千里。
我自阳而康,浑噩三五日,也历火山之炽,也遭刀嗓之痛,后脱然再世,幸甚至哉!
冬阳煦暖,凭窗而卧,慵聆塞外来风,忽思风中牛马,凛凛犟蹄倔鬃,今欲何向?!
故典有云:风起云动,天势或变,牛将顺风而行,马却逆风而驰,是所谓“风马牛不相及”也。
看今朝,风寒草衰,自是牛马相异之时,马北牛南,各执其道,渐行渐远。想那健硕之躯,出罢塞外,仰嘶冰道之旁,俯饮雪川之畔,何等孤傲;更想那嶙峋巨物,过却江阴,低哞于险谷之底,磨嚼于枯树之下,何等冷峻。风也难停,路亦漫漫。或只可待玄冥退,句芒来,春风起时,草木复秀,马牛方可相向。想那时,欢鸣之中,牛马重会于故土神州,水暖花繁,何其盛也。噫,果若如此,我亦不羞当个思春之士也。
我有二友,一姓牛,一姓马,皆为倔强之人,自疫始,日日就国之略、疫之策等诸热事,论战千篇,相拒千里。我素有中庸之“恶”,非牛非马,不争不辨,每逢面基之时,只以“嘿嘿”笑对二夫,故得二人赐评“嘿嘿复嘿嘿,不知心向谁”。
阳康未几,牛兄先来道贺,寒暖之外,更论起当下之疫策,称其为“渊前盲丐瞎马,临危开眼,终避倾覆,万幸万幸”。更恨早不如此:“先前之愚,可谓因噎废食,陷国民生计于危途,殊不知病疫之毒,防不如抗,抗不如治,更不应以夸夸之口,宣无据之害,吓无知之民,而今易辙,仓促之中,受尽先前宣传的反噬之苦...”。
我附和说:牛兄所言极是,疫毒若洪水,宜疏不宜堵,先前瑞典等国之策,实为禹之法,我国之前策,实为鲧之道,好在尝尽堵洪之痛,终改弦为疏,实为万幸,望伤病之国体,不日可康。
牛兄拍手称快,赞“洪水之喻甚妙”,又言“贤弟当起雄文,批批那司马之愚徒...”云云。
次日,马兄亦来电相贺,闲话之余,又说起当下之乱:“执策者政心不固,意志不坚,朝令夕改,陷贤弟与我等大众于病海之中,求医不能,求药不得,冬寒之外更填心寒...”。我唯唯称是,劝其随遇而安,大疫之中,莫生闲气。马兄闻听,气性更起,道:愚兄不是因疫情之害而气,而是以世人之浓蠢而愤,寸光鼠目如老牛者众多,日日以眼前小困而窃窃,却不以来年之大利而谋划,终使抗议大计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昨日他竟搬出治水之论与我相搏,颐指气使,蠢不自知,气煞人也!...
我扪心自笑,再抚慰马兄道:牛兄治水之喻,确然不妥。大禹治洪,并非只疏不防,想当年,洪水来时,先围村造堰,暂保民命,后携擅泳之人,行舟运镐,开谷泄洪,此为先防后疏,疏防有序。洪水来时,如若任其而为,则老幼妇孺不擅泳者将皆为所掠,稼牲皆没,民不存几,可谓大残大败。我国先前之策,自是深解此中治水玄机,故疫灾来时,避其汹汹,故谨防严控,保民命于水深之中,后待病株势弱,难伤人性命之时,再行疏浚之策...。
马兄大赞有理,更补充说:今病株虽见弱,但仍有伤幼亡老之力。疏浚之机未到,自救之舟未备,却先行决堤自淹,致使哀嚎遍野,棋错一招,半途而废,可惜可惜。我亦附和称是。马兄道:“贤弟聪慧,应操健笔,臊将一下那古月之蠢辈...”,云云。
过二日,二友忽邀约我次日茶前面基,以观二人论辩“治水之于治疫”。牛兄私语于我:望贤弟届时再展宏论,助我一舌之力。马兄亦私信于我:赖贤弟才智,到时切要助我一唇之功。
此情此景,令我深感窘迫。治水之喻出我之口,疏浚之机亦出我论,今二友执我矛盾,在我椅畔樽前,互相攻讦,那短短长长之间,将置我局促之马脚于何处?
于是夜难成寐,辗转反侧间,但觉身热心躁,顿生奇策。翌日之晨,发信于二友:愚弟昨夜,忽发热复阳,不便外出应约,惭愧惭愧,乞凉乞谅。
呜呼,我非牛马,却枉受牛马之烦,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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