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山林,哦,确切说,是竹林。我撵路而来。
又一波疫情出现,我的城市宣布静止。老公的哥们儿,我师兄邀约山间品茗——寥寥几人,又是去往荒野,不算违背“暂停令”。 “捎上我吧!”我举手,且申明,“到了之后。保持距离,互不干扰!”
对我来说,辇路,尚属首次,绝无仅有。“竹山”这个终点站吸引了我,就算厚着脸皮也值了。
师兄是从后山绕道,直接入了竹林的,避开前山的道观——不想因疫情连累化外之人,也不想被红尘客拦截返程。
选个山脊平缓处,几个爷们停下来,开始安营扎寨。场面热火朝天。我无意插手,就抱了本书,沿林间小道,随意漫步。
老公冲我喊话:“不要走远了啊!”师兄也调侃,跟着喊:“有大灰狼,当心吃了你!”
噗嗤一乐。想起一个词:野趣。这就是了吧?
冲他们挥挥手,继续漫步向前。
这是一片、一大片、满坡、满山的楠竹林。空灵而静美。每一根竹子都节节攀升,高耸入云,呈现出挺拔苍翠,坚忍不拔的气韵。盛夏的阳光被茂盛的枝叶遮掩,却又常被山风拂开露出端倪,大小光斑便在林间闪烁、跳跃,恍惚有山精或竹灵在穿梭、追逐、嬉顽一般。
右侧,往下,延伸。这一片竹海之秀、之幽,我曾陪女友和她夫君赏过。
是仲春时分。清脆、婉转鸟声,更显眼前的绿浪,嫩绿的、翠绿的、黛绿的,层层推进,波澜起伏,令人神清气爽。
入林不久,女友便拍掌欢呼,扬言下次还来。
“下次”被疫情阻断,不知何时才能兑现?我所庆幸的是,干了件小“坏”事,足以慰藉她的欢喜:
其时,春笋勃发,胖娃娃般,挨挨挤挤,齐刷刷钻出地面。女友蹲下,瞧瞧这个,摸摸那个,垂涎欲滴,问能不能买几个。满山寂静,人影儿都没有,怎么买,找谁买?再说硕大的个头,一只笋都能炒两盘,还买“几个”?咋想的!
看女友眼巴巴的,忽而豪气飙升,对准了就近的一只,我伸脚踹去,“喀碴”,竹笋应声而断。女友花容失色,说:“啊呀,你怎么……”
捡起来塞她包里——包够大,能装得下。她伸手按住了,欢欢喜喜的,说:“早晓得你这么简单粗暴,我该背个更大的包来!”
她夫君乐了,玩笑说:“你干脆背个大麻袋来。看看有没有人罚你的款。”
欢声笑语,犹在耳畔。那只“偷劫”的笋,是她记忆里的最香最甜吧?
左侧,前方,延展。这一片竹海之青、之清,我曾与文友们悠哉哉涉足。
是初秋时节。天空飘着微雨。淡淡的竹叶香,弥漫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有清洌的感觉直入脾肺。闭目凝神,可听到沙沙的竹语……心灵的沐浴!
自称70后的老者,慷慨激昂,念起了他的诗行。90后的小才女,一通疯跑、往返折腾,再嚷嚷着:“拍啊,赶紧拍啊!帮我拍下来!”
更多的文友,是如我一般,安静行走,任思绪飘飞。
这悖论,惟山林能容纳。极目望去,烟波浩渺,青澜似海。让人顿觉“沧海一粟”,甚或产生“沧海一声笑”恣意感。
烟似的细雨,让竹林染了水汽。近处,清丽,闪着光亮。稍远,便迷朦起来,幻化出浪漫和诗意。忽然想起“江南烟雨”,便是如此婉转,如此缠绵,如此缱绻吧?
眼前掠过绿风、绿烟、绿雾……似从远古飘来,又似从诗稿滑出,让人不觉沉醉。一首恋曲由此拨响,并经久不息。再难辨析,雨的魅和竹的美,到底谁成就了谁。
话说回来,造物主的神奇,何须参详?惟不动声色,接受它的馈赠罢!
正神游太虚,手机铃声响起,老公喊:“哎,快回来。茶水烧好了!”
折叠茶几、茶凳,供选的茶叶,滚烫的热水——太奢侈了吧?我有点发愣,感觉爷们小资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他们暂停闲侃,抬头对了我笑。老公递了小凳来,师兄逗乐打趣,说:“还以为你占山为王去了呢!”
不是“遇到山大王”,而是“占山为王”吗?不愧是我师兄,确实够了解我,一句话撞我心窝子里去了!
端了茶杯,拎了小凳,下了几梯,在转角处坐下。既隔着距离,也能彼此呼应,算兑现“互不相扰”的承诺。老公间或走来,为我续上水,再笑笑走开,很默契的样子。
本意是闲闲翻书的,却没抵住魅惑,捏了手机乱拍一阵。
先是顶部:竹竿挺直,竹梢却软,极富弹性感,在顶部拱合,偏又露出空洞;明明是透彻的,却又像穹顶一般,将蓝天、白云囊入了进来,形成独特的构图效果。
再是林间:排兵布阵的竹,摇曳轻舞的枝,欢悦跳动的叶,……就连脚下,也可入镜,土质肥沃松软,落叶层层堆叠,冷不丁有小蜥一闪而逝。
然后是人:三五好友,浮生半日,远离尘世喧嚣,安享茶味人生……何尝不是入画的景!
书,自是无心看了。便喝着清茶,翻阅所拍视频:青竹直立,蔚为壮观,几有正待鏊战之感。美则美矣,总觉少了些什么?
再一想,“万蝉齐鸣”,对的,这极致之音,岂是视频能表达的?
那样喧闹的,密集的,跌宕的,无所谓节奏和韵律,只百转千回,风生水起,有万马奔腾的气势,又似雄兵奔袭的壮美,战鼓声,号角声,厮杀呐喊,声声震天……明明该心旌荡漾,激情满怀的,却又让人安然,宁静,并心如止水。
索性连手机都丢开,只斜斜靠了一杆青竹,调动五感六识,去看、去听、去嗅、去感……
——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好好活着,是这般幸福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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