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出差的缘故,2016年以来进京的频次明显增加。尤其是2020年四五月间,因工作需要和疫情防控,我曾连续在北京大兴、平谷、延庆、昌平等郊区工作和生活了近两个月。可能是去得多了,抑或压根就没深入京城核心区域,对于首都的好感并未与日俱增,向往之情也没有日益迫切,而是越来越觉得这里确实不是自个儿理想中的安居之地。 倒不是我矫情,大山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既没资格更没底气评说首都的不是,我只是如实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已。 我是个方向感极其钝化的愚笨之人,很难自主辨别东南西北。1996年底,第一次到当时号称亚洲最大火车站的北京西站转车,满脑子全是惊异和问号,连头发丝上都刻着迷茫与无助。时隔20多年,走了不少地方,经历了一些事儿,可每每到北京西站,我迷茫依旧,特别是出站时,面对众多出口,总是傻傻分不清该往哪儿走。有好几次,别人在手机里耐心给我讲该怎么走,但转来转去还是不得要领。 置身北京主城区其他地方,面对的哥的姐超一流的政治敏感和旷世口才,以及地道北京人张扬在京腔里的超级优越感,茫然无措的感觉有增无减,还闹过一些笑话。 2006年国庆,我带不到6岁的儿子到北京游玩,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迷糊,走了不少冤枉路,比如看见“动物园”站的公交站牌,就以为是真的动物园,坐了半天公交才发现那是一片居民区;还比如乘地铁弄反了方向,离目的地越来越远;包括后来一个人到北京出差办事,总是害怕找不到地方,或是担心不能按时抵达。 就这样,北京的“大”与“堵”,以及与生俱来的愚钝,成功消耗掉了我对京城的所有憧憬与耐心,愈发觉得北京虽好但不适合我这个愚笨之人。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北京,注定成不了我的最爱。 看来,我的落叶归根之地不在都市,而是我熟悉的山村,是渝东北群山中、大巴山余脉、铁峰山里那些寂寞了数千年的山山水水。 想来正是这个缘故,我对首都核心区、或者说四环以内的繁荣景象不怎么在意,对京郊的小镇或乡村倒是兴趣盎然。 算是机缘巧合吧,尽管近年来到北京出差的机会很多,但几乎没去过三环以内的闹市区,大多在五环之外或者更远的地方。如此这般,便有了认识首都另一面的机会,也逐渐明白并非所有北京人都优越感爆棚、都那么牛气冲天。 实际上,在京郊农村,老百姓的日子与其他省市的农民并无太大区别,一样的日出而作,同样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如果非要找出不同,京郊百姓有两样东西足够引以为豪:一是后代可以享受优良的教育资源,二是享有相对完备和先进的医疗保障体系。而这,恰恰是外地人削尖脑袋往北京钻的两大动力。 我本平凡,对生活没有太多奢望,更无进京工作或定居养老的刚性需求,抱着这样的心态,北京人可能不屑一顾的京郊景象,在我眼里便成为不可多得的美景。 我曾在石景山一带的荒山里晨跑。远离了都市的喧嚣,没了车水马龙的惊扰,山里相对干净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尤其是偶尔看到儿时在老家农村见过的野生植物,甭提有多意外和惊喜。 我曾在晨曦中慢跑于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弯弯曲曲的山道上。那么一小段时光,除了早起虫鸟的低吟,周遭一片沉寂,不见车来车往,没有霓虹闪烁,不远处的城市灯火成了不起眼的配角。 我曾在昌平南口的山村小道上奔跑。路边的芙蓉花,不时驶过的车辆,在田间地头忙碌的村民,以及飘浮于小村上空的白云,还有路边为骑行驴友竖立的方向指示牌,巧妙地把城市与乡村、现代与传统揉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色调欢快的田园风景画。 我曾驱车穿越延庆百里山水画廊,也曾泛舟龙庆峡,攀爬过凤凰岭,八达岭长城更是爬了好几趟,包括水关、居庸关长城,还有若隐若显、几近消失的北齐土长城,我都一一爬过到过领略过,甭提有多逍遥自在。 最让我难忘的京郊之地,或许要算平谷那个叫稻地村的小山村了。这里虽是北京的辖区,却离天津蓟县很近;这里拥有北京最为知名的桃花谷,桃树随处可见;这里是标准意义上的山区,6月中旬的北京城区已经热得像一个蒸笼,此地却清爽无比,晚上睡觉不仅不用开着空调,还得盖上毛巾被;这里空气相对比较清晰,尽管散落于山谷中的大小养殖场让个别区域异味乱蹿,但就整体空气质量而言,不知比北京城区高出多少个等级。 那个夏天,我在平谷度过了若干个夜晚,除了凉爽与舒适,另一件令我欣喜不已的事儿,是夜色中窗外那一阵紧似一阵的虫鸣与蛙声,此起彼伏,如歌如诗,活脱脱地再现了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里描写的场景:“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2017年6月14日草于北京平谷,2021年12月1日晨完善于天津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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