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2-7-6 16:45 编辑
“神甫,我有罪。很久前犯的罪。” “现在忏悔为时不晚。” “它使我羞愧,使我不安,我不能背负它到末日那天。” “你决心痛改了吗?” “早就不那么干了。” “那么到这儿来,主会听你,赦免你,予你救赎。” “说来话长,半世纪前我在乡下,你知道的。” “说你自己。”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中午,我,一位被我视作兄长一般的知青老大哥,还有俩女生,在吃午饭。” “四个人都是知青?” “四个都是。饭后俩女生说雪天没法干活,趁这机会不如回城里父母家住几天。说完披上头巾,相伴着冒雪走了。 “我刷锅,老大哥坐在风箱前的小凳上吸烟,是那种手卷的喇叭筒,我知道他在思考。你知道,他爱哲学、音乐、写诗。” “说你自己,不要跑题。” “但和他有关呀,要不讲不大清。” “那就说吧,我在听。” “老大哥把烟屁股扔进灶洞,说他去挑水,要我去后院多扯些棉花秆。你知道,棉花秆烧的火硬。” “麦秸不行,看着好一大团,几秒就燃尽了。“神甫颔首同意。 “我问他烧水做什么,他说,洗澡呀,多好的机会。 “才想起一年多没洗澡了,身上污垢都成了层黑皮。农村洗澡不方便呀,水得从井里绞,盆浴没有容器,冲澡没下水道,用过的污水全都朝院里一泼,由着它自己干。热天还可以在院里冲冲,冷天就不成了。 “井在饲养室后院,担一趟且得一会儿。很久老大哥才担着水,泼泼洒洒地进了门。棉袄棉裤,一身的泥。我很纳闷怎么会这样呢,他要我少废话。” “白雪覆盖了道路,一脚踩空跌一跟头未尝不可。”神甫轻声提示。 “真是的,我咋这么笨呢,这么多年都没想通。 “我烧水,老大哥用菜刀背刮棉衣上的泥。水还没开他就叫停,用手指试了试水温。 “他说,刚好。转身把门闩牢了,脱光衣服,精赤条条爬上灶头,坐进热气腾腾的锅里。叮咛我叫烧就烧,叫停就停。 “我知道他洗完就轮到我了,心里那个舒服。 “有人踢门,踢几下,晃几下。 “老大哥示意我别理。 “便听到那个女生嚷:开门,大白天闩门做什么? “我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望望老哥,他倒沉得住气。便按他的手势把门开了条缝。 “女生问,你俩在搞什么鬼? “我不知该咋回答,反问她有什么事。 “她说,我们不在时你俩可以烙苏打饼吃,我就是回来告诉你们:小苏打在碗架上那个罐头瓶里。 “我只能连声道谢,她似乎仍想搞清怎么回事,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走了。神甫你在听吗?” “你说吧。” “老大哥洗完,穿好衣服。接下来他烧火,我如法坐锅里洗。一边担心这么大个人,会不会把灶台压塌了。你知道,灶台是土坯砌的。 “正洗着呢,门又被撞开,滚进一个老乡家熊孩子,咧着大嘴,边笑边跑掉了。 “便听见他在外大叫:都来看呀,老Ⅹ在锅里洗澡呢。 “老大哥问,门是怎么回事? “我支吾道:刚才明明闩好了的。 “我知道闯下祸了,好在老大哥看着还那么波澜不惊,依旧烧他的火,便猜测也许没多大事。 “心里虽这么想,但我深知是祸躲不过。女生们回来的第二天傍晚,该来的还是来了。 “女生烙饼,老大哥在烧火,我去厨房看饭好了没。刚到门口就听到那女生的声音说,老秦,有个事必须问你。听口气像鼓了很大勇气。 “是那个交待小苏打在哪儿的女生。 “我觉得不妙,赶紧刹住脚,竖起耳朵使劲地听。 “便听到她说,老乡家孩子说你俩在咱们锅里洗澡。 “最好自己先过过脑子,是老大哥心平气和的声音,我自己也在这锅里吃饭。 “女生说,对呀,我们也这么想。看来那小孩在胡说,尽管你俩也不是什么好人。 “如此复杂的麻烦,老大哥一句就化解了,心里那个佩服就别提了。但我总觉得不够踏实,下雪的日子每每想起。” “生活所迫,算不得罪恶,换了任何人都可能如此。即便算错,也是小错,属于那种上帝也会原谅的年轻人的小错。” “肯定不会计入算总账那天的清单吗?” “肯定不会。” “秦神甫,你真好。谢谢你。” “感谢赞美主,阿门。”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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