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光阴的故事
日子自顾自地流着，走过春的桃红柳绿，走过夏的千姿百态，一来一去，循环往复。在心最柔软的地方，挥洒不完未了的情，一不小心惊觉，所有上演的故事情节竟然极其相似。
我是爱极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总是喜欢将时光定格。在温明的时光里空忆，怅望云水遥映出家乡清明碧玉的禾水河，想来这个时候，定是一番说不出藏不尽的，人尘往复，盼错如织的盛景。哪怕那片我多年以来一直望眼欲穿的旷野尽头，只是一个残旧得更甚萧索的荒村，我对它的爱也丝毫未曾变得寡淡，反而与岁渐深。
每次想起，心中都会隐隐作痛。那片白山黑水的土地，深深嵌着经络间褐色雄劲的皮肤，未开垦的处女土上，生活着它最桀骜的子民，锄犁耕耔，在旷野间埋下一行行璀璨的希望，浅露田头，绿得安然。那种自开天辟地以来亘古流传的粗犷，激愤，狂放，究竟带给人一种怎样劫后余生的错觉？就连身在其中的我，也不甚明朗。
我只知道，我爱这片土地，我孱弱的魂灵，终将魂归于它。
总觉得时间时而过得太慢，时而太快。从南到北，我似乎穿越了四季，看遍了人生，立时间，不觉自己老了几岁。这种刺破光阴的感觉，使我落寞，更让我释然。
我过去的几十年，竟然有一半是在他乡度过，经纶世务繁多，转眼间竟把故乡的大好年华都错过了。
人车往复，络绎不绝，在拔地而起的广厦夹缝间，隐隐透露出的还是这坐南方小城的古貌。美则美，却因连月的干旱，禾水河几近干涸，裸露的河床，居民肆意堆积的垃圾，触目惊心，让小城失去了固有的光彩。这，或许就是自然，也是人生。
光阴的故事，在每个角落，每个间隙，都关乎我所走过的印迹。在百般忙碌中，总想用出世的田园韵味，解读人间浓浓的烟火之味。等秋来，等秋空染黄了，滤尽有关疼痛和苦楚的色调。
2.捡粪
每个时代都富有每个时代的特色，像“捡粪”这事儿，是上个世纪那个时代的产物，随着时代的发展，却在我的那个时代变异和彻底消失。那熟悉的场景，却又历历在目。像捡粪这样极富时代特色的童年趣事，已然消失不见了。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记忆犹新。我是农民，打小对于粪便，有种无法言喻的亲切感。在那贫困的年代，粪便是农作物肥料的主要来源，蹲个茅坑都得憋着到自家茅坑蹲着。
打我六七岁起，就得跟着父母哥哥下地干活。闲时就得提着粪箕拿粪夹去捡粪。记忆最深的是，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被母亲叫醒，跟着小伙伴随着牛团，四处捡粪。随牛团捡粪，需要眼尖，口快。哪头牛翘尾巴，谁先指牛道姓，牛粪便归谁。也曾为了完成任务，瞅着四下无人，偷偷跑进别人家猪圈夹满一粪箕走人。
这个光荣且艰巨的任务一直持续到我读三四年级，因为需要上早自习，才卸任。
那年头，牛是成群结团，有专门放牛的牛倌。中午，便将牛群赶入村后山的茶树林里。牛倌，由村里供养着，轮流在村民家吃饭。轮到谁家，茶树林里的牛粪便归谁家。
说起牛倌，让我想起那个叫建生的牛倌，一个单生汉，结巴，脑子不太灵光，有些魔怔，喜欢盯着女人看，好像只需管饭。不知从哪流浪过来的，只知道是隔壁县的，却是我们童年时的一个恶梦。
我是挺害怕建生的，每次轮到在家吃饭，我总是隔得远远的。偌大的一个村庄，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牛，一年到头也轮不到几次在家吃饭。偶会送饭到茶林给建生吃，远远的，见着他光着膀子靠着茶树干子在打盹，放下碗饭便往回跑。
因为脑子不大灵光，村里有好事者，总笑他日牛逼。惹得建生狂燥起来，跺着脚，解开裤裆，露出下半身，冲着众人叫嚣鄙夷的粗话，吓得妇孺四下散开。晚上，建生总喜欢出没在我们放学的路上，时不时跑出来吓人，胆小者吓得哭喊着往家奔。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个叫建生的牛倌还在不在世了。
3.罩佑（zhao you）
敲下这两个字，我自己都疑惑了。我不知道是否正确。罩佑，只是乡间口口相传而来，用永新，莲花，安福一带的方言读来会有趣得多，遗憾的是这个方言在百度也未找到。受南腔北调影响，我们东北乡习惯叫罩佑（dao四声 you平声）。
罩佑，故名思义，就是罩（照）看，护佑的意思。是一个泥土味很重的词语，重得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嗅得出那股曾经特有的味道。罩佑人，一般由村里的鳏夫所担任。
“因倒当得窝罩佑喔俚！”（你就像个照佑的）。想起罩佑，总会想起我们永新的方言。意指人邋里邋遢，不注意形象，或多或少带着点轻蔑。我不知道罩佑在永新，莲花，安福一带，究竟行走了多少年，起源于何时，只知道旧社会那会就有了，在90年代初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罩佑，说到底就是一条村民公约，一条生物链，村民们心照不宣的共同尊守的民间约束性活动，有点类似于别的地方的护秋。可护秋是短暂的，而罩佑所涵盖的内容远比比护秋宽广多了，意义也大不相同。
春天播种罩佑人巡视稻苗不被鸭嘻戏，初夏稻熟不被猪牛糟蹋，深秋山茶籽不被提前摘回家，入冬看护好红花地油菜田……日复一日，围绕着村庄转悠，尽心尽职，只看好村里的庄稼，树木少受损失。
每个村庄，都有个罩佑人。村民赋予了罩佑人守护之责，拥有处罚的权利，罩佑无疑是讨人嫌的活计。若是谁家的人，或是谁家牲畜顶风作案，被罩佑人逮到，主家人唯有老老实实交罚款，罚金往往成了罩佑人的酒资。不管是村干部，还是普通村民，一但违规，一律不讲情面，大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阵状。
我是顶佩服罩佑人的眼力，体力以及耐力的，总是手拿着小木棍出没村东山头，西山尾，占据着制高点。远远望去，总能把犯事的牲畜或人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悄无声息的赶到，逮个正着。
在那贫困的年代里，地里的庄稼，一草一木都远比现在精贵多了。有不懂事娃儿，假借拔猪草之名，去田里疯玩，疯够之后才发现猪草未拔，便钻进油菜地或红花地里扯红花或油菜叶子。结果罩佑人闻风而至，吓得都蹿入油菜地中央不敢出来，直至罩佑人守不住了，才偷偷进村回家。也有人闲来无事，去河沟里捉泥鳅，摸鱼虾打打牙祭。这边正在河沟里忙得正欢，收获不小，憧憬着着满桌的美味，可以大块朵颐。一扭头，发现罩佑人正向眼巴前奔来。猛地从河沟里蹿上岸，抓起家伙什就跑。有时连家伙什都顾不上拿，慌不择路逃蹿。偏偏罩佑人穷追不舍，大有不追到势不罢休，索性跳进河里游至河对岸，双方在岸边喘着粗气。
我是被隔壁村的罩佑人抓过一次，时至今日，我依旧还能忆起当年的场景。在那个以草料为主要燃料的年代，我是挺羡慕山里人家有柴火烧。我们非山区的，山上的茶树和松树，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不得以任何理由损坏。我和小伙伴只因扯了块被风干的松树皮，下山时被那肩扛土铳的罩佑人看见，吓得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收缴我们的篓筐扬长而去，心里在狠狠的日了他祖宗十八代。
往事回首，似乎被现在优越的生活所淡忘，却在某个特定的时空里勾勒得特别清晰。如今罩佑不再，可淡忘的又何止是回忆？
4.乡村砖瓦匠
过去年代里，农村贫困，土地贫瘠，经济条件落后。居民居住的大都住是土木或砖木结构的青砖瓦房，翻旧屋或盖新房，都离不开砖瓦。因此，不管哪家哪户隔个两三年都得烧砖做瓦。上个世纪，在农村，砖瓦匠绝对算是一门很吃香的职业。记忆里，砖瓦匠，大都是副业，农闲之余外出搞副业以补贴家用。村里的男人几乎都是砖瓦匠，村民自家烧砖做瓦，一般都是以工抵工，或帮工。
如今在乡村，手工制瓦已很不见了，消弭于历史的滚滚烟尘中。在我的记忆里，我那短命的爹和培朵叔就是制作砖瓦的高手。从取土到烧制成型，全手工制作砖瓦，工序繁多。看他们用瓦弓在泥墩上划出长长的泥片，围在瓦桶模子上，一手拿着瓦桶旋转，一手拿着瓦斗，反复的刮。一刮，一捧，一抹，瓦坯便出来了，极具艺术感，看似简单的动作，却是多年的技艺积淀。
制砖比起制瓦，就简易粗糙多了。只需用砖弓将泥坨从泥堆上切下来，打平成方体，拍实，再将泥坨高举头顶，用力甩进砖模子里，刮去多余的泥巴，随后在砖坯的右下角按个深深的大拇指印，抽出砖模，便大功告成，比制瓦累多了。我不知道，按拇指印这一动作是惯使然，还是有什么特别的作用。不过在我看来，是为了切墙时砖头更吃力，墙体更紧实。乡村人不屑把做砖者称为匠，只在说瓦匠时，顺嘴捎带上他们。
砖瓦窑的选址要坐山靠水，窑体成圆锥体。砖瓦场建立通常要经历平场、挖界、挖土、和泥、做坯、晒坯、装窑、烧火、出窑等流程，前前后后，要劳作几个月。每天跟泥巴打交道，大半年时间呆在窑棚里，重复着相同的劳动，生活单调又乏味。
砖瓦坯做好后，列成队形，风干，等入冬后开始入窑。过去没有煤时，农村烧窑都是以青砖为主，靠柴火燃窑，需要大量的柴火。入秋后，开始着手进山砍柴，砍茅草。在那贫困的年代，只有进深山老林才能供应大量的柴火茅草。我童年最初的记忆便是从烧窑开始。
我依稀记得，为了赶在入冬前砍够足够的燃料，爹娘把我和哥丢给不满十岁的小姨。整整二个多月，借宿在山里人家，可想而知，烧一座窑所需的柴火量，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时至今日，我依旧能够清晰的忆起当年的画面。
80年代中未期90代初期，随着小煤窑的兴起，红砖迅速占领主导市场，青砖逐渐消退，村里的两口青砖窑渐渐荒废，直至无人问津。
我爹是个红砖窑匠，口碑极好，我不知道爹师承何处，总是和春华叔搭档。看他们从窑座到窑顶，一层砖一层煤的垒起，直至封顶，燃窑。
我曾见过我爹最失败的窑。原本，制砖烧窑建房，是件挺开心的事儿。主家兴冲冲的请我爹装窑，许是因为煤质问题，或是煤放少了，不或是出了别的纰漏。等窑烧好后，期盼着是猪肝色的上好红砖，结果，戳开一看，是橘红色的下等砖，主家呆拉着脸好长一段时间。
随着经济的发展及科技突飞猛进，乡村砖混结构的小洋楼鳞次栉比，对这个传承千年的烧结工艺也发生了颠覆性改变，机器代替人工 从而取代一身泥巴一身汗光辉历史。砖瓦窑匠这一传统手艺，已逐步淡出人们的视野，成为了一段过往的记忆。
5.石桥老街
时光的痕迹。想起石桥老街，脑海里便立马浮现这几个字，有着强烈的时代感。低矮的老房子，木制的门面，对于我，是毫无抵抗力。填补了以前路过未留照时的遗憾。
不曾想，时隔大半年，帮妹妹家去隔壁石桥镇老街碾米，再次路过。那摆弄酒盆的阿姨，那碾米老头和闲聊的老头，让这俗世的烟火生活显得如此安然，有味。
对于石桥老街，有着太多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推移，老街的原貌早已淡出脑海，连轮廓都无迹可寻。
曾几何时，为了去老街玩，踩着浮桥颤颤惊惊的走过河对岸去，偶会为了躲避那一两毛的船票而谎称是谁家的娃。
如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浮桥，这极具乡愁的建筑，因为新农村的建设，也被水泥桥所替代。
摆弄酒盆阿姨正对酒盆修修补补，忙着酿酒。酒盆，故名思义，装酒用的盆子。曾经，每家每户必备的日常物件，已难觅其踪影。初冬时节，家家户户酿酒忙，小巷里散发着浓烈的酒香味，余味悠长。
两老头亦是很健谈，许是因为陌生，许是因为对了心性。话匣子一打开，侃侃而谈，家事儿事房事，甚至“房事”，彼此打趣彼此老当益壮，展现了人性最本真的一面。
如今，我也如他们一样，锄犁耕耔，在旷野间埋下一行行的希望，从年少走向年老的过程，过度到统一的称谓老人的过程，在岁月的年轮中逐渐厚重，一步步走向岁月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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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2-4-29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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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2-4-29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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