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2-1-3 11:27 编辑
六
蒋莉和汪涵要结婚了,婚礼设在“星汉大酒店”。一楼所有地方都包下来了,还临时搭了两个台子,一个是嘉宾表演区,一个是乐队伴奏区。墙上贴了汪涵蒋莉的名字、大红喜字,天花板上全是彩纸和汽球。县广播电视局的三个摄像也请来全程录制,日后好做成光碟纪念。
蒋家汪家占了一桌,叫做“主桌”,蒋毅是理所当然的“桌长”。蒋氏的至亲坐一桌,包括蒋玫的舅舅舅妈他们,外加陆小川。其他都是“外人”了。像汪涵的朋友、同事——他现在不做保安了,在岳父的关照下在一个大型企业做副经理;像蒋莉的朋友,蒋宏生方方面面的朋友,蒋毅的老哥儿几个……盘根错节,纷繁复杂。
蒋莉一亮相,艳惊全场。男客中响起一片“啧啧”声。旁边的伴娘是蒋玫,她为了不抢姐姐的风头,特地穿得很简单,然而一样的清丽水秀。汪涵号称“衣裳架子”,穿什么都有模有样,今天新娘在手,西装加身,越发神采飞扬。
主持人让他们汇报恋爱经过,怂恿小孩子跑上台去拉响炮、洒纸屑。全城的鲜花店倾巢出动,派了嗓音甜美的礼仪小姐来代某人“送上缤纷的鲜花和温馨的祝福”,可惜内容大同小异,不外举案齐眉,同偕白首一类。偶尔“在这令人难忘的时刻,我荣幸地受某某所托”就要算是有创意的发挥了。蒋毅开玩笑说还不如叫小学生献词队过来搞个诗朗诵。
主持人发号施令“请大家斟满美酒,共饮一杯,祝贺英俊的新郎和美丽的新娘”。无数只手举起无数个杯子,把酒倒进无数张嘴里,不但声势浩大,简直触目惊心。
终于开始吃菜了。各桌的“桌长”负责劝酒、搞笑、造气氛。成员们却并不听话——大家的肚子早都饿了。但是菜上五道,酒过三巡,各人的差异就逐渐显现出来。有人是满腔热诚地吃,有人是敷衍了事地吃,有人却似世外高人,超然地、毫无感情地大吃。敬酒的和推挡的进行辛苦地拉锯,双方都一头大汗,仿佛不如此就愧对了良辰美景。有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一个说:“事先没听说啊,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另一个做出有经验的样子说:“怕是奉子成婚吧?”先一个笑了,说:“这就应了日本女人的名字了。”另一个虚心求教:“日本女人?”先一个小声笑说:“先是‘松下裤带子’,后是‘未婚先有子’。”另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对,一对旧人终于变成了新人。”
以私人名义、单位名义送的花篮川流不息,已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酒店小姐忙把一些身份不太重要的花篮请下去,好空了地方来容纳新的。县委、县***、人大、政协四套班子送花的送花,送礼的送礼,市里、省里都有鲜花电报拍了来。蒋宏生面上有光,大是得意。蒋毅一高兴,对汪家亲眷也不那么趾高气昂的了。
很多热情极高、水准不高的亲朋跑上去唱歌助兴,人人谦虚“唱得不好”,听完了觉得也不算是谦虚。
陆小川不时分心去看蒋玫。蒋玫和那个汪涵请来的伴郎老在一起,他有点微微的醋意。他到“主桌”敬了一圈,有客人来时,蒋宏生就吩咐陆小川代他喝点。陆小川觉得这是被接纳的标志。可是有人问蒋宏生“这小家伙是谁”,蒋宏生又说是近亲,看来暂时还想“雪藏”他一段时间。他刚要敬蒋玫,蒋玫手机响了。他只好先回去坐下,也不知是喜是忧。
蒋玫往外穿过三道走廊,才听清打电话的竟是《厚土》杂志的小赵。小赵在那边嘻里哈啦地笑,说他已经结婚了。蒋玫道:“这么巧,我姐姐今天结婚。”小赵笑道:“恭喜恭喜。”蒋玫也说:“恭喜恭喜。”又说:“你太淫荡了,结婚也不带我去吃喜酒。”小赵笑着说:“是小沈说的,不要麻烦你。你们那儿过来还有一段距离呢!”蒋玫说:“哦,你是跟……小沈结婚的呀?”小赵笑道:“傻啦你,不跟她跟谁?”蒋玫心想你一定不知道小沈曾经倒追过曹晖。一想到曹晖,她就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当下微笑道:“那……其他人去了没有?”小赵说:“除了曹晖,全都来了。曹晖辞职了,不在《厚土》干了。对了小蒋,我一直想问你,你们好好的,为什么分掉了哪?”蒋玫笑了一声说:“有缘无分吧。”小赵说:“是是是,不过塞翁失马,你跟他分了也不一定是坏事。他现在在外面到处留情,玩得可疯了。我结婚请他来,他都说没空。我问他是不是泡妞太忙?他说他忙着被妞泡。”
大厅里杯酒谈笑,音乐鼓掌,阵阵传来。蒋玫却有一种莫名的凄哀。她分明感到,曹晖这样自暴自弃,她有脱不了的干系。蒋玫轻咳一声说:“你有空劝劝他呢!”小赵说:“我?他不知怎么搞的,死都不见我和小沈的面,你说我怎么劝?”
蒋玫收好手机往回慢慢地走。有一下短促的信息提示音。她忽然有种神秘的直觉,觉得好像是曹晖发的消息。她深呼吸一下,摁了“读取”,原来是陆小川。“在哪?没事么?”虽然只是五个字,自有一份平易的关怀。她决定不胡思乱想了,紧走几步回到大厅。
主持人正在介绍双方父母。四个人并排站在厅正中的台上。蒋县长在本地新闻上时时露面,汪涵的父母来宾不感兴趣。但是文镜棠引起众人的一致关注。好多人风闻蒋副县长的夫人是个美人,可是文镜棠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出来应酬,亲眼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现在她一身素雅,静静地站在蒋宏生旁边,灯光遮掩了她的苍白,只觉风姿端丽,难描难画。来客为她风采所慑,喧哗之声减至最低,甚至于不敢夸赞。
汪涵对着蒋宏生和文镜棠叫“爸、妈”;蒋莉也叫了汪涵的父母,拿了个红包,叫做“改口费”——这是女方才有的。
接下来渐入高潮。汪涵和他父亲拿一顶假轿子“抬”着蒋莉绕场一周——其实是蒋莉自己在走。放的音乐是火风的《大花轿》。然后公公、儿媳对唱《心雨》,当蒋莉唱到“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又与公公合唱“让我最后一次想你”,满场笑到爆棚。“咣啷”、“咣啷”两声,有人笑得忘形,碰掉了两个碟子。一个中年女人忙说:“岁岁(碎碎)平安,岁岁(碎碎)平安!”
汪涵的母亲被人戴上一架眼镜,左眼是玻璃,右眼是墨镜,这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汪涵把一个纸扎的钥匙给他爸爸,这叫“出差期间,请爸爸照顾老婆”;他爸被逼扛上一个木头的耙子,谐音“扒灰”,与儿媳私通的意思,身上斜跨着一匹红绸,上书“尽忠职守”,蒋莉身上也给披上一块红绸,写着“一心为公”——为她的公公。就靠这些招数怄得宾客们笑得喷饭,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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