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12-20 22:06 编辑
在我们这一带，你去每个村子基本上都能在村口看到一块石碑，上面书写着村子的名字以及简介。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某某姓明朝永乐年间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迁入立村。想当初我们的村口也立着这么一块石碑，诉说着那悠悠往事。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无影无踪，在存在了600年（从明朝永乐初年计算）以后，我们的村子被城市化的滚滚洪流吞没。
早上从故乡的原址经过，那里现在已经被蓝色的围挡圈了起来。里面竖起了几个塔吊，有气无力地摇摆着尾巴。两层彩板房的项目部，周围还看不到多少生活垃圾，一看就是刚刚搭建起来的。门口挂着北京某某公司的牌子，可想而知这是施工单位了。未来的几年内，这里都会是一个巨大的工地。现在，我只能保留过去的一星半点儿的记忆，随着水波的涟漪若隐若现。。
这里以前是一个村子，村子不大，只有几百口人。这已经是人口最多的时候了，要知道，以前村子更小，没有多少户人家。村子东北西三个方向有狭窄的壕沟，我一直不知道那壕沟的作用。后来还是母亲解除了我的疑惑，早先的村民挖了壕沟，以为这样可以拦住坏人。你说早先的人有多么的傻？
村子东边是一个池塘，里面长满了芦苇。村子西边也是一个池塘，里面长满了蒲子。芦苇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比方说，以前家家户户的房子几乎都是土坯房，木质的立柱横梁檩条，檩条上面就是一层苇席，苇席上面就是房顶的泥了。房顶都是泥的，只有中间最高处有一排脊瓦。每年都需要找人泥墙和屋顶。否则，用不了几年的雨水侵袭，就会房倒屋塌了。
蒲子也会被织成蒲席，轻轻的一卷，在炎炎的夏日，把蒲席展开在冰硬地上，乃至是屋顶，手里挥舞着蒲扇慢慢进入梦乡。
那个时候村子里没有通油漆路，你所能看到的全部都是土路，路上布满深深的车辙。是的，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这个地方，马车依然是非常常见的交通工具。即便坐在家里，你也随时有可能听到外面大街上马车经过，赶车人甩的啪啪山响的鞭子声。看到现在老是有人爱做穿越的美梦，希冀回到历史上的某个时段去呼风唤雨长袖善舞。我只能表示，如果你看过河沟里那几乎永远都发黄色的水，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会有这种突破时空界限的雅兴？
出了村子四处都是耕地，小麦跟玉米是最常见的粮食作物，其他的还有谷子，大豆和高粱。但是后面几个的产量太低了，根本就很少有人种。有一次村里居然有人种了甘蔗，也不知道在外面这种地方，甘蔗能不能长得很好。因为我早就忘记了种甘蔗的详细情况，只模模糊糊记得有人曾经在地里种过甘蔗。村里人都引以为奇。
除了粮食作物以外，那时候人们还都种植了棉花。这个跟其他多种植物一样从外国传进中国的东西，料理起来很麻烦的说。每年先从一个育苗室开始，棉种拌上农药，塑料薄膜覆盖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暖房。在棉种从地里发出两棵嫩芽以后开始移植，把株苗安装多少间距栽种到地里，然后马上就要浇水固苗。
然后看着棉苗一天天长大，就得一天天的掐秧，掐边，掐顶，还有那没遍数的打农药，不打农药的话能被虫子吃成地震灾区。于是人们都背了喷雾器，拿着农药，或许还有试管，去到地头。
地头是河沟，里面是从外面引来的河水。河沟边上几棵柳树跟红柽，还有一些我叫不出来名字的野草。我站在地头菜畦里，看着那些茄子辣椒小葱跟韭菜，还有旁边人家菜畦里的西红柿。我们这里的方言管番茄叫洋柿子，不过现在都已经简称是柿子了。那是一个暖和的下午，我在菜畦里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世界，这里的一切跟每一天没有任何的区别，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
旁边的一个大叔，走到了自己菜畦里面，一把揪下来一个茄子，然后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嚼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一旦提到家乡我能够想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这个：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在地头菜畦里，一个干活干得饥肠辘辘的大叔，一把揪下来一个茄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噬。
在2016年的秋天，当我跟人们提到这样的一个桥段的时候，人们的反应都是，茄子怎么可以生吃呢？好吧，因为我们这里都是圆茄，不是人们常见的那种长条形状的茄子。我试图从网上搜几张这种茄子的图片，结果找到的都是紫幽幽的圆茄。其实人们自己家里种的茄子，我记得颜色要更加的黯淡一些，几乎是发白的颜色。
脑补一下过去的情景吧，在那样的一个下午的忙碌之后，在找人把家里的屋子跟房顶都泥了一遍以后，你总得招待一下人家吧。于是，在门洞里面摆上了家里那张用过几十年的方桌，桌子上一盘辣椒炒肥肠，一盘炒茄子，一盘丝瓜炒鸡蛋，一盘拍黄瓜，两头糖蒜，一碗自己家制作的面酱，一大把小葱跟生菜和辣椒，刚刚洗过，上面还滴着水珠。
两个男人对坐着喝着三几块钱一斤的散酒，一个光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随时准备擦脸上的汗水，手里举着蒲扇嘴里嘟嘟囔囔地议论着地里的行市。另外一个穿着海军蓝的背心，裤管挽得很高，上面还是沾了好多泥点，回家让老婆子给洗去吧。他端着白瓷茶碗喝了一口里面的散酒，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切已经远去不可追，也许我们还能捕捉住这样的画面。要不给他们拍张照片咋样？看这里，看这里，一二三，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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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12-20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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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0 22: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