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妞 于 2021-10-9 06:20 编辑
一 老胡二姐
老胡是我的舞友,跟我混了三年,一字马啥的全练出来了,跳舞也从劈柴挑担范到铿锵玫瑰范,舞姿还是硬朗,不够柔软,但已经有模有样了。
老胡的二姐前不久去世了。
她二姐家有二十亩地,以种瓜种棉为生,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就出嫁了,二姐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家子过。农闲还好点,农忙起来,全家老老少少都脚不沾地,一年之计全在于那几天,种瓜摘瓜卖瓜,种棉摘棉卖棉。闲得只有家里那只老黄狗,只管看大门。二姐送完孙子上学,再洗完衣裳喂完鸡猪,转身还要烧火做饭,再送饭去地头,壮劳力随便扒拉几口就得。这天她送饭的时候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两边倒,身子趔趔趄趄,说话也不连贯,像含着东西。儿子儿媳没在意,他们忙田忙钱忙大计,老娘那忙,只算个小忙。出嫁的女儿送点老娘爱的饼子回来,发现母亲不对劲,张口不发声,灶头火也烧不好,人只往灶洞里倒……一家子人赶紧把老娘往医院送。
二姐一到医院就倒了,再没站起来,这病来得又快又汹,诊断结果是脑卒中。
医生训斥小辈们,太没把自个老娘当回事,来得这么迟,病情发展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早半天来都不是这个结果。
住了三天院,抬回去了 。人瘫了,饭要人喂,大小便全用尿不湿兜着。
一个全家最忙的人变成了一个最需要帮忙的人,包括自杀。老胡说她每次去看二姐,二姐都艰难地做出一个动作,仰脖,喝。老胡明白二姐是不想活了,求她拿农药来,给她喝下去。
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别人家也忙,只偶尔过来打个秋风,二姐所能依靠的只有儿子儿媳,可他们真的忙啊,偶尔闲一点,年青人嘛还想上个麻将桌,三缺一,急如风的,每次喂饭都催她快点,快点。她很努力地配合着。能张多大嘴就涨多大嘴,能囫囵吞就不嚼碎咽。那天她实在咽不动了,饭有点硬,饭团哽在喉咙里,她张大嘴想喊想吐,可一丝儿声音也没发出来,喂饭的主并不知道这一切,饭团还在源源不断往张开的嘴里塞,他只想把剩下的这小半碗赶紧整完,事赶事……
二姐翻了几个白眼,脑袋往旁边一歪,嘴里的饭掉出来,手指不动了。
二姐享年65岁。
二姐的女儿向老胡哭诉,说妈是活活给噎死的,说兄弟和兄弟媳妇没有尽心。“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娘,他没照顾好,你照顾了么,你都没照顾病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照顾得不好。”老胡厉声喝止“这样的话不要说了,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要活下去,你跟你兄弟今后的日子还长。”
丧事办得无比隆重,戏班子,唢呐班子,念经班子,酒席班子,吹拉弹唱,吃喝聊赌。老胡兄弟姊妹六个,丧仪都送得重,老胡说这些钱都让别人揣荷包里了。
老胡说二姐一生勤扒苦做,没有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直到病倒在床不能动弹,拢共只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老胡哭得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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