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半间,李家湾的李大黏糊捎来信儿,请禹二木匠过去做棺材。禹二木匠把斧、刨、锛、凿、锯一整套家具带齐,去了。
李大黏糊和禹二木匠偏着表亲,几十年来他就和禹二木匠对劲儿。
李大黏糊是个寡汉条子,早年也结过婚,就是没撇下后代。那年找一个姓张的木匠来做一张桌子,桌子做好了,老婆却跟着张木匠跑了。张木匠家住张岗,离李家湾不远,就二三十里地,村子大,族户望,李大黏糊缠不过他,只好忍下这口气,过起光棍的日子。
禹二木匠登门,李大黏糊正在床上睡着,喊他几声才睁开眼。看是禹二木匠来了,李大黏糊颤声说道,表弟来了,差一吼咱老弟兄俩见不着面啊,说着,眼眶里泉满了泪水。禹二木匠趋前握着李大黏糊的手说,这是咋了?前一阵子还好好的,几天不见,瘦成一副骨头架了!李大黏糊擦把泪,表弟你先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
正月二十,唐县逢庙会,我去看戏。晌午回家来,走得急,有些热燥,赶到唐县城外那座塔底下歇歇。谁知路上的人对着我大声吆喊,赶快离开塔底下!你没看见那塔歪了么,万一倒下来,你还有命在!我受了这一惊不打紧,回来就病了。黑天白日光思摩着那座歪塔倒下来咋办,砸死人咋办。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我十准是活不成了,就这,麻烦表弟来给我打副棺材,省得我咽了气,张忙无措来不及。坛子里还有三升秕谷子,我也吃不上了,你拿去挡工钱吧。说罢泪如雨下。
禹二木匠素来知道这个表哥的性子。他搭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对李大黏糊说,是这,表哥,打棺材不是一个人的活儿,我需要再找个帮手,我回去央俺族家兄弟来,一起做活,工价还是三升秕谷子,多一个籽儿都不要你的。另外,我去野鸡洼找那个看邪病的先生,让他想个法子治治你这邪气迷心。
禹二木匠连天晌午跑回家,把堂弟找了来,一起打棺材。禹二木匠给堂弟安排好活路,就到屋里去见李大黏糊。从兜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黄表纸,上面画着蛐蟮找姥姥的字符。手去锅里沾了一些稀饭抿在黄表纸的背面,恭恭敬敬贴在李大黏糊床里边的墙上。嘴里囔叽,这是太上老君的驱邪符,你夜里睡不着觉就起来看它两眼,保管神鬼都不敢傍身!说罢,就出去和堂弟一起干活。
干了一会儿,李二木匠说,咱哥俩歇歇。我看表哥的脸不带死相,棺材慢慢打吧。须臾,堂弟大声说,哥,你说日怪不,唐县那座塔倒啦!
睡在床上的李大黏糊闻言忽地坐了起来大声问,砸着人没有?堂弟说,咋没有嘞,砸死了一个人。禹二木匠惊问,砸死谁啦?堂弟对禹二木匠说,砸死这人你熟识,和你是同行---张岗的张木匠。禹二木匠把锯子咣地一撂,娘了个巴子,不亏,死了正好!
哥弟俩说的话,李大黏糊一字不落都听见了,他趿拉着鞋慌忙走出门,二位表弟先歇歇,我有话说。棺材不做了,先做饭,我饿得肚子前腔塌后腔!
禹二木匠和堂弟对视一笑,禹二木匠拍拍堂弟的肩膀说,话是开心符,俗言一点也不假!
吃过饭,禹二木匠和堂弟收拾家伙就回家,走去老远,李大黏糊在后边高声喊,表弟,张木匠一死,我这眼前亮堂啦。麻烦你去张岗问问,看那个不要脸的婆娘还能回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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