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21-9-10 18:14 编辑
第二次去牛头村开的是被所长叫拖拉机的帕塞罗警车,老旧不堪,所长说了好几次,和你妈说说赞助点。我一直笑笑。
从餐馆出来,看见陈小希和几袋子东西。她看见我叫我,我过去了。她说几袋生姜种子,能不能帮我捎到牛头村。我说我帮你叫辆车吧。她说她有钱叫车,并说不麻烦了。我想了想说你等会。
回到派出所,所长端着大碗吃烩面,一头大汗,见我就说,吃那么快?跟我拉屎一样。
我说,我得去牛头村一趟,帕塞罗油欠不欠?
所长说,还是那事么?没完没了还,没油,自己掏钱加去。丑话说前头,我前年的油票还没报,别指望我给你签字,自己垫着。
陈小希死心眼,就那么等着,不是有钱叫车么?切。
加油时候摸了陈小希的手,准确说是推开她拿钱的手,没看见她脸红。看来也是老江湖,啥刀都见过。
果然是拖拉机,陈小希不在乎,我当然也不在乎。
我问她,你把农技站放在牛头村,拉个生姜蛋子也这么费劲儿,何必。
她说,那里土质松软,老土不板结,土壤所分析成分之后选定的,不是我,我哪有啥发言权,干活就行。
陈小希说话语速很快,就像咪咪一样,我叹口气。
陈小希问我,你后悔送我了么?
我说,有个哲学家说,这天底下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在等你去爱。你信不信。
陈小希瞪着眼说,你第一次见我就像个贼,俩眼珠逮住我不放,还叫我咪咪,我就信了。咪咪是谁?
我忽然明白她为何非要我送她了,她有话要说。但我真的说不出什么,眉眼,身段,长发,笑靥,虎牙几乎是全比例复制。现在想来我当时扔下自行车那一刻是尴尬的,但当时是惊喜,然后失落,然后是窘迫不堪。
车开到某个地段,陈小希说,小心,小心,这里出过车祸。 到了陈小希家,我才明白她愿意在牛头村的农技站试验田工作缘由,离家近啊。不像我想离家越远越好。
陈小希家庭院有五棵树,桂花树在东,女贞树在南,海棠树在西,桃树在北,中间是树冠巨大的石榴树,满身都是红艳艳的花。陈小希给端了一小盘西瓜说,先吃着,我给你擀面,或者和我爹说说话。我说,你看我啥礼物没带,空着手拜访不好吧。陈小希说,随你吧。转身那一瞬间,面首的侧面简直就是咪咪无疑啊,我咽了咽什么,坐在当院等一碗鸡蛋西红柿擀面条,而不是咪咪递过来的两杯奶茶。
咪咪的屁股很大,小时候得踹几脚,大一点得拍几下,再大点就只能看几眼。可惜一捧好花被人端走是在大二那年,我的疼痛只能是母亲看在眼里,其他人不能理解。直到毕业之年,我选择到这个穷县也是母亲的老家考县级公务员。看到录用通知书,母亲哭了好几次。倒是她在公安厅的同事或者说是男友当着我的面夸我这样那样,走时候说,等你历练了你才明白选择这个职业的意义。我选择到乡镇派出所当警员,局长就挠挠头说,要不先去城关镇吧,干俩月直接回局里研究室。我指了指地图说,我调查过了,这里最穷,我去吧。局长看了看我,看了看地图,一言不发出了办公室,过了十分钟才回来,说,那好吧。
后来,陈小希袒胸露臂压在我身上说,幸亏你睿智,选择了这个穷地方,我才没有错过你。省公安厅给县公安局调拨十二辆警用面包车,给了我的派出所一辆。不管是什么考虑,所长都认为是我母亲在起作用。我也不辩解。
新车启用当天,所长喝了酒,他感叹自己快要退休了,当年有一个案件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案是结了,一场车祸,但他觉得他的镇长伙计死得很窝囊。镇长死之前,还帮某个学校处理了几个教师,校园霸凌好多起,还逼死了一个小姑娘。
我说你在哪儿。
他说,我在场,还他么放了狠话。没几天,老伙计翻车了,我觉得是牛头村那几个恶棍不服拆迁。也找人揍了,他么就是不承认,我好几天吃不下饭。你,你得给我留点心。我退休回老家,有消息别忘给我一个电话,我对不住老伙计,给他烧点纸。我问哪个学校。
他睡着了。
几个老警官笑着说,这老不死的,别理他,喝酒。
去牛头村次数多了,好多人都认识了。我正式去拜访陈小希的父亲,置办了两条豫烟两大块腊肉两箱原浆酒两箱特仑苏纯奶。陈小希一直在说不用不用。但我没听她的。说,这才哪儿到哪儿,早着呢。进大门有一个猛坡,车放在坡下,就有了村人问,是来提亲么?
陈小希红着脸说不是不是,我一看她,她用妩媚的大眼睛告诉我,都怨你。
陈老爹已经卧床很多年,他说,不是小希在,他早就死了。
陈小希给他爹端好饭,然后说,刚才农科站打电话要我去一下,我没去,饭好了,我这就去。
她把我叫出来说,别听我爹乱说,他糊涂了,等我回来哦,有惊喜。
我回到屋里,看见屋里墙上的照片框,就问了很多话,这谁呀那谁呀之类的。
他说了很多。当时不以为意,回到镇上之后想了想,那一夜未睡。
我当时不以为意可能是心里装着某个事,比如什么叫惊喜,什么叫他么的惊喜。小希回来之后第一句话是,他么累死我了。当时就笑了。
咪咪逛街回来也是这句话。
小希问我笑什么,我说,你今晚若是让我留宿,我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拒绝。
小希笑了,说,你千万别拒绝,我家猪有伴了。
我上前就掏她胳肢窝,她笑得前仰后合,洗脚盆都打翻了。我趁势把嘴唇封住她的嘴唇,她打着寒颤但没拒绝我。那之后我明白了,舌头这玩意有搅拌机打浆机和面机的诸多功能,和咪咪也没这样过,只是浅尝辄止。然后,我摸了某个地方,她捉住我手的小手战战兢兢,像一个小鹿却没有撞我的手,只撞了我的心。
然后,我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不等我说完,她说不行。
她把胸罩整理好,看着我说,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我说,可能这辈子。
她说,打住,你早晚要走,我有个爹得照顾,小屁孩别占我便宜好不好。
我说,爹说了好多话
她一下子紧张了,说,说了啥,你可别信。
我不知从何说起,就说,改日再说吧,我再来一次吧。
小希想了想说,不准摸了,亲一下赶紧走。
走时候,小希父亲叫了我。
我和小希站在他面前,他说,小希,你把那屋那瓶陈酒拿出来给我。
小希出去隔壁屋翻箱子,这时候,小希父亲说,孩子,你听我说,这多少年了,我没听她大笑过,我感谢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可能不需要我说什么吧。我把陈老爹述说情况整理成文案之后,一直没交给所长。这段时间他脾气不好,大概是退休综合症吧, 看谁都不顺心。有一天,他在大树下纳凉,我拿着东西给了他。他看我一眼,踢踏着拖鞋进了卧室,带上老花镜。看完之后很平静,我知道他在综合要点准备提问。
为什么是他,我以为是马奎他们几个使坏。
他闺女红梅一直受欺凌,都在敷衍,死了,老婆伤心过度也死了,动机足够。
那与镇长有啥关系?
这是他收养小希的原因之一。他以为他闺女说的乡教育组领导和主管教育的副镇长就是镇长,犯罪对象差错。也就是错杀。但仍是犯罪。
他知道了错,心里愧疚无比,等到机会收养了小希。
小希就没有亲人么?排队也挨不上他收养吧。
小希的本家近人差不多都去了北海道种地,电话通知没人回来领养。两个舅舅据说同意收养,两个舅母都反对。大概就这样吧,户口不好上,吃饭也要钱,成了累赘。这就是机会吧。
所长突然问,受了欺凌就去死,这太脆了吧
我说,据说,副镇长和教育组组长让红梅表现被脱了上衣脱了胸罩,甚至内裤脱到膝盖处,他们义愤填膺说要给红梅做主,但第二天,她又被脱了裤子穿着内裤在走廊里露脸,那些霸凌者说,让她露露脸。再去找领导,直接脱光,内裤也不准穿。就这么脆吧。没证据,那个副镇长现在是镇党委书记,那个教育组组长现在是一高校长,谨慎点吧。
所长拍桌子大骂,我日他祖宗,这些混账东西。
我第一次和小希亲热,是他爹死后三年。其间只能亲一下或摸一下,那个事不行,小希每一次都哭。我劝她,她安慰我说她哭是为我,不是为她自己,她觉得自己委屈了我。我和妈说了小希这些事,妈说,那好吧,带她来见我。
小希断断续续告诉我,她知道很多事,都是她调查出来的。她说爹会修车,红梅姐出事以后就不经常去镇上,买了几条牛放养。我有个初中同学,她爹告诉我,他亲眼看见,在车祸现场,放牛的父亲抱着出车祸的我亲爹大哭。小希说,就算是所有指向都是不好的,就冲这个,我要对我爹好。
那天从小希身上下地之后,我给妈打了电话,省厅研究室不去了,局里要提拔我当副所长。
妈说你想好了。
我说,我想做个计划,二十年之后要赶超干爹那个级别。
妈说,别喷了,找个时间结婚,小希我满意,再不赶着生孙子,我就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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