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他危险地笑了笑,背上发凉,心里觉得模糊的恐怖。他厌倦了节节退让,他要主动放弃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他所不喜欢的花花世界。对亲人和朋友他并非没有眷恋,然而他们至多说些隔靴搔痒的话,能从根子上把问题解决么?……
想法是很早就有了,但条件和理由从没像今晚这般成熟……他爬起来把同学录、影集、日记、书信全烧了。不留遗书,要走就走个干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感情原是会日渐淡薄的东西,他不指望别人能记住他多久。
于是他来到洗漱间,毕竟是生死大事,不能太儿戏了。他生平第一次上了摩丝,效果果然好,一担柴似的乱发转眼间根根服帖,像岳飞手下纪律严明的岳家军;他搽了“大宝”,据说这样才“真对得起这张脸”。然后他回房换上一身西服,本想再加条领带,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只会系红领巾,不会打领带,只得罢了。重新站到镜子前面仔细端详,他不得不承认化妆前后确有天壤之别。当代社会某些东西不容否定。不过这一点好处与那庞大的“现代”相比,毕竟只是个零头。
他想到《沉香屑.第二炉香》,就到厨房里关上门,关上窗,打开煤气。忽然又想起这种做派仿佛香港明星翁美玲,不是熟读张爱玲的人不知道他是摹仿罗杰.安白登,不过“死”字当头,这些细枝末节也只得放在一边了。他亲切地看着目光所及的每一样物事,油盐酱醋、勺子筷子、抽油烟机、电热水器、砧板、水池子……不禁流了一点眼泪。其实这时候后悔还来得及,要是他赶紧离开的话。但他没有后悔。
他的死既不绝世悲壮,轰轰烈烈,也不哀感顽艳,悱恻缠绵,只是平静如水,洋溢着淡淡的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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