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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小说)在听雨轩听雨(九到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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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听雨轩听雨(九到十四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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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9: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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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软语灯边,笑涡红透


  当晚李小寒没在学校吃饭。朱莉看着李小寒的床,满腔怨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直落。孙兰这时候却也有些怪李小寒不择手段,但无论怎样,事情的起因是朱莉先去招惹别人,也不能说全是哪一方的错,当下打水端到朱莉床边,轻声道:“洗把脸吧。”朱莉一伸手打翻了水盆,厉声道:“谁要你假好心?你们乌龟@@一条藤,没一个好东西!”孙兰气得怔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来。


  杨海晶下午请假去探望一个朋友,刚到宿舍门口,就见室内一个哭着发火,一个站着发愣,地面上湿了一滩,水盆背面朝上趴着,忙道:“怎么了?”紧走几步进来棒起盆子还了孙兰,又拿拖把拖地。朱莉今天这一气非同小可,直到现在才见着个可以倾心吐胆的人,当即连哭带说将经过叙了一遍。孙兰则小声替李小寒开脱了几句。杨海晶道:“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样?我时常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非要吃了苦头才罢。”朱莉泣道:“难道是我没理?”杨海晶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不跟你争,我去给你把饭打上来,其他的事,等李小寒回来再说。”朱莉道:“她恐怕正和文杰风花雪月呢,知道她几时回来?”孙兰听了这话,却有点刺心,默默地端了水盆出去,听杨海晶道:“学校大门关上之前她总会进来的,总不会在外面过夜吧?”朱莉道:“难说!才恼了徐志伟,又钓上了文杰,她哪里还要脸?”依稀又听杨海晶劝了几句。孙兰急忙向水池子跑去,胸口打鼓似的,“咚咚”跳个不休。她不要好朋友和心上人在一起,那对她是双重的伤害,可是要不要也还是发生了,她从来就不是个能做主的人。她不像李小寒,嘴头子上来得,心内又有成算;也比不上杨海晶,平时说话不多,关键时刻却句句有分量,有种冷静的威仪;甚至也不及朱莉,至少朱莉能说会道,做事又主动,生了气也敢发火。李小寒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愿意说她,连背地里偷偷的跟自己说也不可以,可是在李小寒眼里,她算什么角色呢?丫环?跟班的?在“哗哗”的自来水边,孙兰一遍一遍洗着水盆。


  然而朱莉、孙兰竟想错了。此刻李小寒正对文杰说着下面的话:“我随口开个玩笑,你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文杰道:“的确我太冲动了。”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李小寒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文杰笑道:“别不承认了,你听说我和朱莉出去,你不高兴了,对不对?”他说着露出孩子气的得意的笑容。李小寒道:“不是啊,我是拿你取笑儿,你……你不会以为我妒忌吧?”文杰结结巴巴地道:“你没有……没有喜欢我么?”他是直肠直肚的性子,一想到顺嘴就说了出来,随即又怪自己问得也太露骨。李小寒叹道:“你是误会我了。我一直拿你当哥哥,以为一起出去玩也没什么,同学们爱怎么说我管不着。我那两天因为蓝洁,心情很不好,所以总拉你上街陪我散心,想不到你……”


  文杰回头细细想来,李小寒和自己虽然亲近,分寸始终扣得极紧,更兀论有什么表明心迹的言语。只不过自己一厢情愿,认为有些玩笑“可能”代表了那层意思。他一经想通,脸上立时挂不住,低头扒了几大口饭,又噎着了,喝了两口汤,又呛得连连咳嗽。李小寒幽幽地道:“我还以为男女之间也有超性别的友谊……”说了半句,垂下眼皮。文杰勉强笑道:“是我错了,你不要介意好不好?”心中沮丧,几乎便要哭了出来。李小寒笑了笑道:“是我不好。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们还是好朋友。”文杰微笑道:“还是我的妹妹好。”心道:“李小寒这样明事理的女孩,偏给徐志伟追了去,就不知这小子走什么狗运!”


  文杰将“干妹妹”送到校门口,一眼看见徐志伟等在那里,两人都不自然的笑了笑。文杰转身去了,这里徐志伟把李小寒拉到暗处道:“蓝洁已经走了,你能不能别犯倔了?”李小寒默然片刻道:“她也从你的心里走了吗?”徐志伟一怔,半晌不敢回答,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想讲好听的骗你一一你要给我时间。”又道:“你曾经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子要顾,难道你自己反而看不透了?你报复别人也好,存心气我也好,从今天开始,别老跟文杰泡在一起,行吗?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啊!”李小寒早把眼眶儿红了,道:“我以后不了。”


  她回到宿舍,见日光灯已经关了。孙兰睡在床上,朱莉和杨海晶却开着床头小灯,正襟危坐。李小寒把眉头一皱道:“我才和文杰说清楚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如果你们要问这个,现在可以睡觉了。”孙兰闻言大喜,转念间又为文杰难过起来。朱莉的气也消了一大半,杨海晶却道:“不是这件事。”李小寒一边铺床一边道:“那是什么事?”杨海晶冷冷地道:“是你耍手段的事。”李小寒坐下来道:“你是说我借刀杀人?”杨海晶不作声,给她来个默认。李小寒忽然笑了,道:“说起来你也算个好人,只是成天替朱莉东奔西跑的善后,你累不累呢?”朱莉刚要发作,被杨海晶用眼神制止住了,听杨海晶道:“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我才多事,反过来如果朱莉用这种不光彩的方法对付舍友,我一样会觉得她错。你利用文杰,羞辱朱莉,又间接伤害了徐志伟和孙兰,为你一个人,要四个人都不开心,你于心何忍?就算朱莉先不对,有什么大家摆到桌面上说,谁是谁非,最后总分得清的,也不至于把怨气越积越深。我也不是叫每个人都做老好人,只是咱们还是学生,相互并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值得这样处心积虑吗?”李小寒嘲弄地看着她道:“从来不知道你这样厉害,今儿才领教了。帮忙就帮忙了,又用得着搬出这么些大道理来?说得好听,其实也就是给你这位端庄贤淑的好妹妹出头罢啦!我倒有个你不知道的优点:我要做什么事,从来不费心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样做人太假。”杨海晶正色道:“我绝不是偏帮朱莉,我刚才说的难道不对吗?”李小寒笑道:“对,谁敢说你讲得不对?你的口碑那么好,助威的那么多,众人唾沫淹死人,就算不对也变成真理啦!”杨海晶道:“有理没理不在朋友多少,谁做错了自己心里明白。我能发誓我今天没半点私心,而且从进学校第一天起,每件事都问心无愧,你呢?”李小寒一愕,待要辩解,杨海晶道:“我们是谈,不是吵架,我要是态度不好,你指出来,我以后改,但是你做事不光明,不能因为我态度不好就当没有发生,也不能因为朱莉从前说错了话就变得合理合情。她和你天天吃在一块儿,住在一块儿,总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要把话说开了才好。我不说了,你自己去想。你笑我是‘辅导员’也好,偏心朋友也好,我还是觉得我做得不错。”


  李小寒并不是无话可说了,要赌口齿,朱莉说不过她,杨海晶多半也比她弱一些,只是内心深处她觉得惭愧,她输杨海晶的是她知道杨海晶说的是正理。孙兰显然还没睡着,好象还在抽泣;朱莉也在哭,那是有人给她说出了心里话后的畅快的发泄。一刹那间,文杰低头慌乱扒饭的样子也异常清晰的闪过脑际,李小寒忽然感到很孤单,也很灰心。杨海晶借着台灯的一点暖光,在那里梳头。她从镜子里看李小寒的目光清澈而平静,既不尴尬,也不得意。李小寒在心中长叹一声,歪到床上道:“朱莉,你睡了吗?”杨海晶惊讶地望着她,手中的梳子都停住了。朱莉硬硬地道:“又干什么了?”李小寒道:“别记我的仇了好吗?我太累了!”朱莉想说“害人害多了吧”,出口却变成“算了吧”。杨海晶欣喜地轮流看她们两个,陡然间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孙兰听素来端严的杨海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嗤”的一声笑了。李小寒想想也“格”的一笑。朱莉开始并不觉得好笑,见她们俩都笑了,也跟着不知所谓地笑起来。李小寒笑得喘不上气道:“朱莉笑出来的全是喉音,像在被人膈肢似的。”孙兰也打趣道:“你难道就动听得很?活像火鸡。”杨海晶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直笑得梳子也掉了,人也软了,伏在朱莉身上浑身乱颤。众人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倒像一家子里的四个小孩。


  舍监从外面巡视而过,听她们闹得不像话,敲了敲门道:“睡觉了。”里面一静,跟着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倒像存心示威似的。舍监拍着窗子高声道:“都怎么了?这么兴奋?”不知哪个接口道:“你不懂的。”舍监怒道:“刚才是谁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反了你们了!”才走几步,后面却又笑了起来。舍监愣了愣,叽咕道:“这些丫头。”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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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1-8-16 19:32 |只看该作者
  (十)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


  气候一天热似一天,夏的脚步明显越走越近。这天吃了午饭,李小寒便想睡会儿午觉,才躺下来,孙兰过来道:“你发现了没?他……他这段时间情绪很差呢!”李小寒笑道:“他是谁?谁是他?”孙兰推了她一下道:“你又笑我。”李小寒道:“你既然同情他,你去安慰安慰他呀!”孙兰忙道:“少嚼舌头,再怎么着也牵扯不着我的。”李小寒道:“你欺我不知道么?你是喜欢文杰的,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这是她第一次直言相询。孙兰只是不认。李小寒又道:“你的心思,我不说一猜一个准儿,七八成把握是有的。”孙兰低声道:“那又怎么样?他的心坎儿里就只有一个你。再说,叫朱莉怎么样呢?”李小寒也沉吟起来道:“大家才好了,别要又对不起人,弄得四个人都不愉快。”


  “你们能有这个心,我也不求什么了。”朱莉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倒叫室内的两人吓了一跳。孙兰羞得满脸通红,李小寒也有些不好意思。朱莉又道:“我马上要转学了。”


  下午二节课下,吴奇伸个懒腰,正想下楼走走,朱莉叫住他道:“吴奇你等一下。”吴奇微笑道:“什么事?”见她穿着郑重的套装,还蹬上了新皮鞋,又道:“过生日啊?”朱莉笑着说:“不是的,我快转学了,今晚七点请几个同学在白云酒家吃顿饭,你不能不赏光。”吴奇道:“好好的怎么就转学了?”朱莉苦笑着道:“我们家马上要迁到南京去了,我一个女孩子,离爸妈太远了总不便当.其实我也舍不得同学们,可我爸一定坚持要我也到南京去,那就可以走读,不用住宿了。他这也是为了我好。”吴奇“哦”了一声道:“好的,我晚上一定去!”


  天色渐渐黑了,吴奇来到约定的酒店,刚跨进门,朱莉就在西南角一张桌子上招呼道:“在这里。”吴奇过去坐下。朱莉笑道:“你也真准时,说七点就七点,就不能提前一分钟。”话音刚落,店里的大钟“当当当”响了七下,仿佛特意为朱莉的话作注脚似的。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吴奇笑着飞快地一打量,看见杨海晶、李小寒、孙兰都在座,徐志伟也在斜对面坐着,旁边却空着一个座位。吴奇见到徐志伟,便感到一股复杂的滋味,近乎“百感交集”那一类的感觉。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以后,两人从没说过话,见了面吴奇也淡淡的。如同下过雨后太阳出现,地湿了又干了,看起来也像从来没下雨的样子,然而那场雨却曾实实在在地潮湿过土地。对于徐志伟右边的空位,吴奇先是十分纳罕,难道竟有人被请了而不来吗?略一思索,心中雪亮,当下不动声色,跟左右的同学说说笑笑。


  大音响里一开始放的是萨克斯,后来有邻桌的客人要求换二胡,又有人要听古琴。看他们年经轻轻,大概是哪个艺术学校的学生。吴奇在旁,觉得他们真是既可笑又可爱。闹嚷嚷的已经到了七点二十分。朱莉举筷笑道:“不等了,我们开始吃吧,别客气啊,爱什么搛什么。说句不吉利的话,今天也算最后的晚餐,以后不见得还有机会一桌子吃饭的。”杨海晶垂头坐着默然不语。李小寒见气氛不对,便闹着要罚朱莉的酒:“至少你明儿出嫁的时候,我们还能聚一次头,你这不是说错了话吗?”大家都笑着起哄说李小寒讲得有理,朱莉只得就着李小寒手里喝了半杯。孙兰也要敬她,李小寒拦着笑道:“暂且饶她,待会儿再灌不迟。”吴奇大为惊诧,心想这四个人里,除了杨海晶,其他三个向来是面和心不和的,怎么这样亲密友爱起来啦?莫非因为朱莉快要走了,就都转了性儿了?


  大家吃吃谈谈,笑了一阵,就轮着向朱莉敬酒。吴奇敬她的时候,简直要热泪盈眶,好不容易才捱住了。吴奇在很早以前,就盼望有这样一种单纯祥和的氛围,小到宿舍,大至全校,人人如此才好。谁知事与愿违,从徐志伟和丁维维打架开始,一件接着一件,尽是不顺心的事。直到此刻,他的愿望才差不多实现,然而已经有人要离开了,再过不久,他自己也该毕业离校了,想到这一节,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饭桌上辛苦克制的却不止他一个。杨海晶心中绝不比他好受,只是她的伤感主要是为了朱莉刚才那一席话,不像吴奇那样想得既多且杂。


  敬完了朱莉,众人开始互相碰杯。几杯下肚,酒量浅的便有些脸红耳热起来,有的便脱外衣,有的情绪亢奋,把文杰的名字直接提出来骂。朱莉听而不闻,只自吃菜。杨海晶探身过来给吴奇倒上饮料道:“我们也喝一杯。”吴奇笑道:“不能再喝酒的才拿饮料代替,我这会儿还撑得住呢。”杨海晶道:“只要心诚,白开水也品得出感情来。”吴奇凝视着她道:“你说得对。”缓缓把“酒”喝了,向邻桌同学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想笑又想哭,又像是为了朱莉,又像是为了别的事。”那同学笑道:“酒多了吧,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都有。来,让我服侍你吃块鸡肉。”杨海晶隔着朱莉跟李小寒说话,对吴奇和那同学的情形并不理会。


  徐志伟忽然离座走到吴奇这边道:“吴奇我敬你。”其他同学见了,都停了杯筷看着他们。吴奇站起身笑道:“坐着好了,何必这么郑重?”徐志伟道:“是要站着的。”顿了顿道:“不管以前有什么事,我希望我们都能忘掉。”刹那间,吴奇竟觉得悲喜交加,他急忙控制自己,主动将杯子与徐志伟的轻轻一碰。二人喝了,相视一笑,徐志伟走回去了。


  孙兰叫李小寒、朱莉传话给杨海晶道:“你这时候怎么又不念‘阿弥陀佛’了?”杨海晶笑着瞅了孙兰一眼。李、朱、孙三人都笑了。众人不解,李小寒笑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别说你们不知道,连舍监那天晚上都没懂哪!”四个女生一齐清清脆脆笑了。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朱莉一见,立时隐了笑容,也忘了上前招呼,这人正是文杰。他向在座诸人笑道:“我来迟了,不好意思。”笑虽然笑着,一瞬间却再清楚不过的体会到了“芒刺在背”的含义。吴奇在对面向朱莉使了个眼色,朱莉这才回过神来,请文杰在徐志伟那儿坐下,亲自给他斟上了酒。徐志伟挟了几样他爱吃的,递到他盘子里道:“别像小媳妇似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看我今天特地不跟李小寒坐,就为了不必分心照顾她,可以专心致志埋头大吃,现在倒来照顾你了!”说得同学们都笑起来了。文杰也放松了好些。


  临结束前,朱莉道:“你们坐着,我去结帐。”徐志伟待她走开,跟文杰咬耳朵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文杰略有些忸捏地道:“我本来还想不来了呢,吃过晚饭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想来想去坐不住,才厚着脸皮赶过来。”徐志伟轻声道:“你连一杯酒都不敬?”文杰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是……”徐志伟一口截断他道:“再‘可是’我们就散了。马上她回来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别犹豫了,记住。”


  文杰还待再说,朱莉已经笑着回来了,道:“那就这样吧,我……”徐志伟在桌下用力踩了文杰一脚,文杰“啊”的一声叫,顿时吸引了全体同学的注意,他只得顺水推舟道:“啊,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敬你一杯呢!”李小寒垂着头直笑,杨海晶咳了一下,她才强自忍住。文杰搜索枯肠要找两句恰当的祝酒辞,倒是朱莉大方,先冲他举了举杯,一口气喝得见了底。文杰忙也“咕”地一声喝了,惶恐得近于狼狈。朱莉莞尔一笑,向文杰微微点了点头。文杰这才放心。


  朱莉转学后,李小寒开始紧锣密鼓的撮和起孙兰与文杰来。她和徐志伟商量好了,请了孙、文二人一块儿上街去玩。玩过几次,有意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再后来就光是文杰和孙兰两人出去了。到了这个地步,徐志伟嘘了口气道:“这算成了,你从前的罪过也弥补得差不多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居心不良?我总觉得我们像是有意挖了陷阱给文杰跳似的。”李小寒不以为然道:“那也是个温柔的陷阱,他还该谢咱们呢!”


  李小寒也曾私下里问过孙兰:“他怎么样?还好吧?”孙兰的反应是玩着手指头笑:“他说要不是受了你这儿的打击……”李小寒抢着道:“我知道了。文杰那里正是失意人逢伤心事,你刚巧填补了他的感情真空。雪里送的炭燃起来是最温暖的了,要不然进展也不能这么迅速。”孙兰道:“你别尽操心旁人的事,倒是那个蓝洁,对徐志伟总是多多少少的有影响,你拿她怎么样呢?”李小寒道:“又能怎么样?走一步瞧一步吧。”停了停道:“我实在也很矛盾,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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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1-8-16 19:32 |只看该作者
  (十一)叙旧期,不负春盟,红朝翠暮


  转眼间过了一个多星期,这天孙兰跑进宿舍对正戴着耳机听歌的李小寒道:“我告诉你件事。”李小寒拿下耳机道:“你说什么?”孙兰道:“我告诉你,你别说我说的。”李小寒嘻嘻一笑道:“什么事这么神秘呀?”孙兰替她关上“随身听”道:“你还有心思听歌!今天我同文杰闲聊,他不留神说漏了嘴一一徐志伟明天要去苏州。”李小寒出了一会神道:“别是文杰不忿我和徐志伟,瞎掰的吧?”孙兰拉着她手摇晃着道:“文杰才不是这种人!他撒这个一下子就能拆穿的谎,他图什么?”李小寒自悔说话造次,道:“是我多疑了,只是徐志伟对我怎么样交待呢?”孙兰道:“我也是这样问文杰的。他先不肯说,后来才招认了:原来徐志伟想骗你说他有个亲戚死了,要回乡看看。”李小寒倒笑了,道:“这个借口也找得可爱,他连说谎都不会。要瞒我,也不用咒人啊!”又道:“他是不惜逃课了?老师问起来他也是这样回答?”孙兰点头道:“好象是的。起先他连文杰也不让知道,还是文杰看见他预先买的一个很漂亮的装饰品,他才承认是去探望蓝洁。”李小寒冷笑道:“这是把当年离家出走到苏州的气概又使出来了,也亏他,还是这么神勇!”


  果然徐志伟就对李小寒说了亲戚病死的话。李小寒气到极处,反而差一点儿就笑了,道:“这亲戚是徐家村的还是其他地方的?”徐志伟笑说她问得奇怪,自然是徐家村的了。李小寒舌尖上那句“那你往苏州是奔的哪门子的丧”险些儿脱口而出,因为想到即使揭穿也不过大家没意思,反叫徐志伟少了顾虑,不如装不知道,倒能让他愧疚,便忍耐着笑道:“要去好几天吧?我可只剩个孤家寡人了。能早回来就早回来。”徐志伟笑道:“怎么是孤家寡人?你不是还有孙兰?再不然,还有文杰呢!”李小寒道:“他们替不了你,你自己也明白。”徐志伟颇为感动,望着她微笑道:“我知道了。”不禁十分惭愧。只是好久不见蓝洁,他新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蓝洁给一束光慑着,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突然光线消失,蓝洁惊呼一声,从半空中直摔下来。他醒来后便十分挂念,若不去一趟苏州,势不能安心。骗一骗李小寒那也是迫不得已。


  李小寒的处理办法令孙兰极其意外,但孙兰知道李小寒做事从来有自己的理由,也就没有多问。


  徐志伟返回得比预料的早,而且当天就约了李小寒出去。路上徐志伟便道:“我想过了,不能再在你们俩之间徘徊了。对你不公平,对她也不公平。”李小寒不知这话是吉是凶,屏息凝气,并不吭声。徐志伟道:“我觉得我们两个……并不适合。”他说出了这句话,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更加心烦意乱起来。他不懂他自己是怎么回事。


  李小寒道:“为什么?”她这时心里一片冰凉,颊上却辣辣的热,脑子里昏乱着,脸上却笑开了酒涡儿。她一直担心的事竟成了事实,她终究输给了蓝洁。她的胸中充满了悲伤、失望、愤怒与不甘。徐志伟扭过头去警戒自己:“不要再看她,说该说的话。”他道:“我喜欢的还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你不是;你要那种专一,会迁就你的男孩,我也不是。你不觉得我们这种谈法太自苦吗?”李小寒接口道:“所以你选择蓝洁,她弱柳扶风的外表,小鸟依人的性子正好迎合你自高自大的心理,满足你要人倚赖的虚荣?”徐志伟回过头来道:“我说不过你。但至少她知道给我做手套、买磁带,而你的风铃却没有实质性用处。你别嫌我讲得残酷,慢慢的你会想明白的……”李小寒尖声打断他道:“不用说了!我难道不知道你能搬出一筐一筐的借口来?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小人,你放心好啦!”说着掩面跑远了。


  原来徐志伟来到苏州,蓝洁极为惊喜,请了假陪着他四处游览,在“留园”玩时笑着向他说道:“昨天我才做了个梦,梦到我被一束金色的光吸着,飞得好高好高,你今天就来了!真是凡事都有兆头的。”徐志伟想起自己前两天做的梦来,心下大为惊叹,隐隐便有些“莫非我跟她天生有缘”的念头。在回来的途中,蓝洁见到卖围巾的就说“式样还好,可惜颜色不大方,不配你。”见到新华书店,就全心全力找那本徐志伟久欲得之的《戚继光传》;见到有卖鱼的便道:“挑几条回去清蒸吧,我记得你顶爱吃清蒸鱼。”一门心思只为徐志伟张罗。徐志伟不由想到:李小寒待我哪有这样体贴入微?他来的时候十分矛盾,这时却狠心下了决断。蓝洁本人却压根儿不晓得这回事的来龙去脉,只觉得徐志伟这一趟来对她特别温存,暗中欣喜而已。


  徐志伟回到宿舍,看着窗子上的风铃呆呆发怔。文杰瞧他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劝他道:“你喜欢的还是李小寒,你信我吧。你对蓝洁是感激,对李小寒是感情,那是不一样的。”正在这儿说着,忽然响起了一阵急骤的敲门声。文杰开门见是孙兰,忙让她进来道:“怎么了?”孙兰搓着手道:“李小寒晚饭也没回来吃,九点多钟还不见个影子,我又是个没脚蟹,你们快去找找她去吧!”


  李小寒一口气跑了一大段路,气衰力竭了才缓下脚步。她抬眼一看,竟已到了市中心的“未来广场”。


  那广场是极大的一片草坪,比起学校的草坪来,就像大都市与小城镇,是可以用“天差地远”来形容的。草中穿插了几条小道,弯弯曲曲,是很接近自然的人工。最正中则是飞珠溅玉的大音乐喷泉。泉水中央用特制防水彩灯照着,红黄紫蓝,一会儿一种颜色,奇丽缤纷。泉水喷到外围脱出彩灯,远远白色路灯一衬,变作玉屑似的水沫儿,四散飞落。若从上方俯视,喷泉就是一朵中央彩色外滚银边儿的炫目的大花。


  李小寒站在喷泉旁不远处,耳里听到的是震憾人心的乐曲声。德布第的《月光》后是《四季之冬》,柴可夫斯基《天鹅湖》奏完响起施特劳斯《蓝色的多瑙河》。据说当初为了放“流行歌曲”还是“世界名曲”,整个城市曾争得沸沸扬扬,后来由分管文化的副市长拍板,才算定了“高雅音乐”。然而对于李小寒这样心情的人,不单想不到那场争执,根本连雅和俗她也无心去分的。广场上的市民说笑着陆续离去,李小寒却只管一首一首听着,只要泉水还在飞散,音乐依旧流淌,灯光仍然闪烁,她宁愿一直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耳边道:“老站着不累么?”李小寒全身一震,被那人扳过双肩,灯影里看得分明,正是徐志伟。他脸上的忧急尚未全褪,已掺进新生的惊喜;头发零乱,不消说是经过了一番辛苦地寻找。他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说,又一句话也不说。


  李小寒一时还不能决定用什么态度对他,已被他紧紧揽住。晕眩中他们完全忽视了十分应景的李斯特的《爱之梦》,只知道银色的水珠飞舞来去,造成如梦如幻的境界。良久,徐志伟松开手道:“先回去再说,当心着凉。”原来两人不知不觉向泉水移动了几步,头上、身上都给打湿了。徐志伟望着李小寒,小心地道:“我想跟你说句话。”李小寒道:“什么?”徐志伟道:“我喜欢的还是你,就是这么一句话。”李小寒心中的阴霾奇异地一扫而空,微微笑道:“你说什么?音乐太响,我听不清。”徐志伟大声笑道:“我说我喜欢你,别再假装听不见了!”四目对视,沉浸在贝多芬《F大调浪漫曲》的汪洋大海里。


  徐志伟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当下就写信给蓝洁,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蓝洁那边却好象从世界上消失了,半个字也没捎回来。过些日子,蓝洁自己来了,仍是在徐志伟宿舍落脚。孙兰得到消息,忙来告诉李小寒。李小寒道:“这有什么,要你大惊小怪?”孙兰道:“你倒是十拿九稳的样子。你那位呀,不是我说他,摇摆不定,像墙头草一样。”李小寒摇头道:“你少乌鸦嘴吧。不相信你擦亮眼睛瞧着,我也懒得跟你多说。”


  第二天清晨,徐志伟送蓝洁去车站,硬拉着李小寒一起。李小寒临行前向孙兰一笑,似乎是说:“我没说错吧?”一路上三个人都不怎么开口,尤其蓝洁一句话也不说。上了车蓝洁涩涩的一笑,对李小寒轻声道:“我以为你是跟每个同学都那么亲近,我不是有心的。”李小寒倒有点过意不去。徐志伟道:“到苏州写信过来。”蓝洁点点头道:“我还有些话要跟你们说……”她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来,待要给徐志伟,一转念间却递给了李小寒:“我不方便说,就写在了上面。”


  送走蓝洁,两人一道往回走。李小寒刚要打开信纸,想了一想,却塞给徐志伟道:“你拿着,咱们一块儿看。”徐志伟接过信来,见字条上写道:“我因为粗心,也可以说所有心思都放在徐志伟身上,并没有看出你俩的关系,只当作李小寒生来开朗,对徐志伟也同别人一样,是太笨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你们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对。我想说的是其实徐志伟你当初寄来一本空白杂志,我已经明明白白了解了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你之所以拒绝是为了李小寒,所以装作不懂,故意曲解你寄杂志的含义,希望你终于有一天能回心转意。现在明白了原因,我当然不会也不应该再乱想,因此在这里向李小寒致歉,祝你们快乐。”


  徐志伟默不作声地看完,一点点的将纸条撕碎丢到垃圾筒里。李小寒知道他心里着实不痛快,又怕自己多了心,不敢流露出来,因分他的心笑道:“你毕业后做什么,我记得没哪种工作要人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的。”徐志伟体会到她的好意,笑道:“无所谓,碰到什么是什么吧,我现在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事情强求不来。”李小寒道:“说的像对联似的。这么消极,我不敢要你了。”徐志伟道:“不羞,我说过要你了么?”李小寒道:“你不稀罕,稀罕的人多着呢!”徐志伟道:“这话不错,比如文杰……”李小寒气得掐了他一把道:“这烂账你翻多少遍才肯罢休!”徐志伟笑道:“直到我们金婚纪念日那天我还记着呢。”李小寒白了他一眼,见他不再想着蓝洁的事儿难受,把悬着的心放了,两人一递一句撒落一路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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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1-8-16 19:33 |只看该作者
  (十二)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吴奇从杨海晶那里知道了徐志伟和李小寒的事,很代他们高兴。杨海晶却认为他们不现实,把一出注定没有尾声的戏唱得绘声绘色。吴奇也不争辩,暗忖:由同学而夫妻的虽然不多,也不是绝对没有嘛!一边想一边就回宿舍,因坐着无趣,便怄丁维维说话。正说到兴头上,丁维维忽道:“你听说了没?程秋华准备退学了。”吴奇道:“是吗?”丁维维道:“他昨天晚上跟我说的。他说班上同学都对他有看法,舍友又比较针对他,处境太孤立了。他也想临走前像朱莉那样请一回客,可是估计请不到几个人。”吴奇道:“算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想了想又道:“马上都毕业了,朱莉转学那叫没办法,他这么一走可太吃亏了。”丁维维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是这样说呀!他说本来也想忍到毕业,但是实在熬不住了,他不能老叫人当小偷鄙视着。”吴奇道:“难道他自认他是清白的?叫他拿出证据来呀!拿出来我就向他赔罪。”丁维维道:“有句话我早想说了,怕你生气,一直没敢说,今天索性也讲出来罢。程秋华偷东西只是你的猜测,你也拿不出证据呀,你一向对他冷嘲热讽的,是不是……那个了一点?”吴奇一愣,这个问题他却一直没想过,过了片刻才道:“不是他是谁?”


  “是我。”丁维维说。


  吴奇大吃一惊道:“神经病!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帮他也不是这个帮法!”丁维维滔滔不绝地道:“我那阵子迷电子游戏,那东西有赔没赚,玩着玩着手就紧了,后来又玩赌马机,钱去得更快,没到月底我就一分钱也没有了。我想跟你们借钱,但是要借就要还,我回家拿生活费就要多拿一百两百的。我爸爸向来管得严,肯定会问我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想来想去只好……那个了。其他人都是木头箱子,只有吴奇你是皮箱子,刀一划就拿到钱了。我弄到钱以后怕你们猜出来,就写好一段台词,背到滚瓜烂熟时再跟你讲。我现在还能背给你听:‘成天神神鬼鬼的,我估计吴奇的一百块钱就是被他偷走了……你放钱的地方就咱们几个人知道。小偷划破了皮箱,把藏在衬衫里的皮夹子掏出来摸走,还不是个家贼?不是他是谁?难道是……我?是徐志伟?’”说罢放声大哭。


  程秋华刚走到门口,见了这个阵势,一时摸不着头脑,道:“你们干什么?”


  丁维维哭得淋漓酣畅。他暗中受了多少天的折磨,一旦讲出来,顿时沉浸在渲泄的愉快中不能自拔。吴奇忍住笑,冷冷地道:“别冲我眨巴眼儿扮可怜,我问你,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良心发现的?”他这时候已经理清了一切前因后果,之所以问这句话,却是叫丁维维说给程秋华听,以方便程、丁二人日后和解。丁维维道:“我因为听说程秋华急得要退学,想想我把他害那么苦,自己做的事要别人顶缸,实在是……我要请吴奇原谅我,更要请程秋华原谅我。”说着又泣不成声。


  程秋华这才反应过来,叫道:“原来是你!”又道:“你失心疯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偷钱?”吴奇忙把原故说了,拿毛巾给丁维维擦脸道:“行了,我原谅你了,现在我们一起请求程秋华的原谅吧。”程秋华看看吴奇,看看丁维维,想说两句狠话,又想把丁维维痛揍一顿,又想就这么算了,末了才“哼”了一声道:“原谅?说得轻巧,我这贼名儿可怎么洗脱?”丁维维大惊道:“千万不能告诉人家是我,我还想重新做人呢!”吴奇早在盘算这事,这时便道:“只好我假装在哪个角落里又把皮夹子找到了,埋怨自己不小心,担了这个干系。你们看吧,往后班上说我粗枝大叶冤枉好人的人多着哪!好在也快毕业了,对付着也就过去了。”他深知这样一说,往后必定要承受极大的压力,但是这时候能为程秋华做点事,越是艰巨他反而越能安心。程秋华释然笑道:“你这人气量胸怀什么的都谈不上,我单佩服你的脑子,好点子坏点子一大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吃过晚饭,三人来到校园里,到草坪上盘腿坐下说说笑笑。程秋华道:“就为了丁维维打电子游戏机,他自己犯了大错,我被冤枉,吴奇和我反脸,徐志伟搬出宿舍和文杰搭伙,还使那个蓝洁可以每回来就住到文杰那边,不然,她总不好到咱们男生宿舍来睡觉。那徐志伟跟李小寒两人也能少些反复。难怪人家说蝴蝶扇扇翅膀也可能引发一场大风暴呢!”三个人都笑了。吴奇道:“人一辈子总是在竞争中度过:童年跟自身斗,不会走路硬要走,不会说话硬要学;青少年时先和同学比谁的成绩好,再和朋友比谁的工作强;中年主要是与业务上的竞争对手勾心斗角,政界商界都一样;老了只好跟疾病斗,而且最终铁定要输。几乎一生就是一部战斗史了。想想我们真傻,好不容易有个相对消停些的环境,还我恨你你恨我,乌眼鸡似的。”另二人都默然点头。


  天空中划过一颗极亮的流星。丁维维仰头看着道:“如果许的愿望真能实现,你们许什么愿?”吴奇道:“你呢?”丁维维道:“我希望自己从此做个正正当当的好人。”程秋华道:“我希望社会上的误会、冤案都能水落石出。”吴奇知道他余怒未消,微笑不语。程秋华似乎也发觉刚才的“愿望”有些不妥,便笑着道:“轮到你了,吴奇。”吴奇听自己的名字从程秋华嘴里说出来,觉得简直是种奢侈的幸福,定了定神才道:“我但愿世上所有善良的人,此时此刻许的愿都能实现。”两个舍友齐声喝彩,丁维维还道:“你这人真飘逸得很!”凝望星空,他们都感到今晚的夜色特别美妙。


  倏忽间春去夏来,已经到了“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的时候。忙完了大考忙留言、合影,跟着逛歌厅影城,倒着实热闹了几天。大家都知道这是临结尾前的高潮,一旦过了这阵子,就该有好长一段寂寞空虚了。


  这天徐志伟找到李小寒道:“回去以后别忘了给我写信。”李小寒道:“只管拣没要紧的说。”徐志伟笑道:“什么事是要紧的?有些事固然重要,却不能一蹴而就,你说是不是?”李小寒却正正经经地道:“多少人都说校园恋靠不住,双方都是抱着‘玩玩’的糊涂想头。我要他们知道,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她越说声音越低,目光也从徐志伟的领带移到钮扣又移到地面。徐志伟伸手按住了她肩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门外人影一晃,徐志伟忙缩回了手,孙兰随即走了进来。徐志伟坐了一会儿去了,这里李小寒便开始收拾东西,一边问道:“明天就回家了,衣服书本都打点好了没有?”孙兰道:“差不多了,还有几个手帕,晚上洗一洗,夜风一吹,明天就好带走了。”李小寒叠好衣服来到窗前,要把风铃摘下来,孙兰忙道:“那个先别动,由它再挂一晚。这一走,再想听也听不到啦!”李小寒便住了手道:“你不会自己再做一个?”孙兰锁好箱子叹道:“那也难不倒我,就只一件儿,那个风铃可不是你做的这个了。”


  李小寒听她话中不胜眷恋,胸口一酸,道:“有空到我家玩,我去车站接你。”孙兰应了,又道:“记得写信呀!”说着竟有些哽咽。李小寒内心也舍不得这个好朋友,口中却道:“罢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孙兰便笑了一笑道:“我上你家玩是去娘家还是婆家?”李小寒笑道:“我要找你却是想也不想,直奔文杰家就成了。”


  众人整理好行李,闲坐床边,虽也有人偶尔打破沉默,互相打趣几句,却透出凄哀的意味。宿舍里满是离愁别绪。李小寒、杨海晶两人虽欲独善其身,却也不能完全不受她们感染。


  徐志伟那里又是另一般情景。他和文杰邀了吴奇等人,在宿舍里呼兄喝弟,觥筹交错,并且讲好一夜不准睡觉。酒醉饭饱之后,不免又唱又跳又哭又笑,说话愈来愈多,衣服愈脱愈少。徐志伟突然大叫“静一静”,大家莫明其妙,都住了口。“听到了吗?”他侧着头作出倾听的样子道:“蝉声。咱们以后每次听到蝉声就要想想今晚,想想同学。”众人都怪他说得伤感,坏了气氛。徐志伟笑道:“我自罚一杯。”文杰说“没这么便宜”,换了大杯硬灌下去,众人这才重新活跃起来。邻房住客打听到是学生临别聚会,也不敢抗议。房东因想着明天就各走各的,不犯着最后一晚再得罪了人,也不作声。徐志伟他们直闹到晨曦初露,才小小的打了个盹儿。


  第二天不论男生女生,经过几天激动,都呈现疲惫的平静,因此反不如前两天热闹。平平淡淡中学生时代变成了翻过最后一页的精装书册,续集是否好看,那是谁也预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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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9:33 |只看该作者
  (十三)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李小寒家和吴奇在一个县,他们坐上一辆汽车,开始还说了两句话,后来就都沉默了。


  吴奇是想起了丁维维临行前的那一段话:“我们以后不能吃住在一起了,晚自修后没机会在睡觉前侃上十分钟了,我也不会有空再敲打窗子装老师的粗嗓子喊‘注意,注意’了。我真是难过得要命!”吴奇侧头看向窗外,几乎每一寸柏油马路都有回忆,都是曾经用欢笑覆盖遍了的。人在车上怀旧与在街上闲闲的散步是两样的,它不给人细细回味的余裕,只见街边的楼与树与人迅速倒退,只觉得往事零碎的片断一个一个闪出又瞬间叠加上新的,连感慨也来不及的,有一种急促的似水流年的感觉。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晃动中,吴奇猝然低下头去。他没有哭,他只是拾起了一张从手中滑落的照片。


  李小寒接过照片看看,还了他道:“奇怪,照片上的徐志伟我瞧着倒像跟我那张一模一样似的。”说着也拿出一张她和徐志伟的合照来。吴奇笑了笑道:“本来就是一回事,是我们用电脑技术把两张合成的,也难怪你眼熟。”


  李小寒笑笑道:“怪不得呢。”她看着街侧的一排绿荫荫的法国梧桐,心事如潮。这回分开不比以往,和徐志伟的那些含蓄而又明显的诺言能不能实现,实在难说得很。她先是恍惚地瞧着,然后仿佛是盹着了,再定睛看时,梧桐叶子已经变作了金黄,翩翩飞落。这已是五年后的萧瑟的深秋。


  李小寒这次是接到了徐志伟寄来的结婚请柬,特地赶到这曾经熟识的城市,再转车往徐志伟家去。五年时间一晃即过,还是坐着汽车,还是离开城市,可是身边没有了吴奇,目的地也不一样了。对于徐志伟与别人成家,她略有些意外,毕竟他年龄还不大;也可以说在意料之中,一个人一生里能有多少“五年”呢?在这段日子里,是足够发生许多变故的。


  车到徐家村,接站的是徐志伟的姐姐,名叫志云,她看过李小寒的照片,因此认得。她上前去抢李小寒的包道:“我拿就行了。”李小寒连称不敢,互相推让了半天。两人往回走着,李小寒道:“徐志伟这两天忙得很吧?”徐志云笑道:“忙哩!在家里招待舅舅、姨娘他们。”李小寒笑道:“客人一定多得不得了。”徐志云道:“那还用说?有些连大哥大嫂也没见过,更别说我和志伟了。也不晓得哪儿跑出这么多人来。嗳哟,光顾了说话了,咱们走快些,怕是叔叔他们已经到了。”走了一阵,徐志云又笑道:“我们家现在比村里开会还热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打从我能记事起,种田打粮闹新房,他们一年到头,也就忙着这些事。”李小寒笑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随即便很诧异自己会有这种反应一一五年了!


  来到徐家,李小寒细细瞧去,蓝瓦为顶,青砖作墙,屋子面积并不小,只是太陈旧了些。墙根里有雨水留下的青苔,前后种着几亩薄田,小路却从旁边通了过来。竖立屋顶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烟囱经过不知多少年风侵雨蚀,白色里又掺进了沙尘的土黄,叫人想起“暖老温贫”那一类的话来。


  徐志伟急急从门里出来,大约是准备向邻家借凳子去的,蓦然间见到李小寒,一丝复杂的眼神转瞬即逝,跟着满脸堆欢,道:“是李小寒嘛!我们有四五年没见了吧?”李小寒正要答话,旁边一人笑道:“进来再说吧,你怎么让老同学站在家门口呢?”李小寒见是蓝洁,心想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毕竟他们乡里乡亲,近水楼台,脸上却不露出,只道:“是啊,要我站着看你们拜堂吗?”徐志伟笑道:“一张利嘴,还是跟从前一样。”说着请李小寒进去。徐志云替她找地方放包,又给她安排座位,无巧不巧,正和蓝洁挨着边儿。蓝洁轻声道:“可嫌挤么?”向那边挪了一挪。


  暮色降临后,客人越来越多,黑压压坐满了一屋子。徐志伟的位置形同虚设,只顾忙着一桌一桌敬酒、发花生、发喜糖。蓝洁一径儿微笑着,并没有显出特别高兴的样子。李小寒暗道:“你那会儿对他千依百顺,还不是为了今天?这时候遂了心愿了,又装没事人儿。”酒酣耳热之际,徐志伟的大哥在外面“噼噼啪啪”放起爆竹,“八十响”也有,“一百响”也有,“电光炮”也有,震耳欲聋,炸成一片。小孩子在屋里闹着要看,大人们也就纷纷拖的拖,抱的抱,一窝蜂儿来到门前的空场子上。


  鞭炮完毕,一位不请自来的小老头手持一件褐色乐器,“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中间又不时夹上几句方言土白。徐志伟向李小寒笑道:“这架式你今儿是第一次见吧?他是唱‘道情’的。这些人平时专在各处转悠,听到谁家有喜事他就来插一杠子,横竖人家不愿意在好日子撵人,最精的。”李小寒点了点头道:“他怎么唱得那么……那个?‘恭喜恭喜恭啊喜’,‘夫妻好合永恩爱’,‘早生贵子继香烟’……”李小寒学着老头低声唱了几句,徐志伟忍不住笑了,心想李小寒还是那个样,这五年竟没大变。李小寒自己也笑了,道:“你听他那嗓子,害气管炎似的,一个人能唱好几个声部。”徐志伟笑道:“麻烦你说点好听的,我先谢谢你。”他是新郎,众目注视,不能总陪着一个女人说笑,说了这几句话,便又去招呼其他人。


  李小寒仔细听来,那老头唱得抑扬顿挫,词虽有限,声亦不佳,但每一句尾音都拖得长长的,别具一股地方韵味儿。听到后来,只闻荡气回肠的曲,不见吉祥喜庆的词,嘶哑的嗓子把每一个音符都化成苍凉。李小寒猛然间心神激荡起来,昔日的情愫像“未来广场”那音乐喷泉,从心底深处伴着宏大的声响直冲上来。她颤颤的想扶一扶墙,前后左右却全都是人;要扶着哪一个的肩,偏又都是男人。她胸口发慌,嘴里发苦,眼前发花,她觉得她撑不住了,她立刻就要晕倒了。


  幸好这当儿老头也唱完了,他领了红包,鞠躬而去。客人们便重新回座。李小寒三脚两步回去坐下,抿了一口烧酒,才稍稍镇定了一些。


  有人要徐志伟和新娘报告恋爱经过。徐志伟本来不愿,待见到父亲不容置疑的目光和母亲满怀期待的笑容,才打起精神说了两句。一人道:“新娘子呢?让新娘子也说说!”众人吵嚷着附和。李小寒眼望蓝洁,却见她坐着不动,正在奇怪,那边席上站起一个女人,长相和善敦厚,神态之间不胜腼腆,一步一停的挨到徐志伟身边。李小寒大奇,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才向蓝洁道:“她……那个女的是新娘?”蓝洁微笑道:“是呀。”李小寒道:“就是跟徐志伟……的那位么?”蓝洁轻轻一笑道:“当然啦,哪儿还有第二个呢?”李小寒点头不语,心想原是我糊涂了,那人明明穿着大红喜服,位子又在徐志伟旁边,先前过于注意徐志伟和蓝洁,以至忽略了她。新娘不是蓝洁,在李小寒的潜意识里,是隐隐感到庆幸的。可是反过来说,如果是蓝洁那样优秀的女孩子与徐志伟结合,自己的挫败感也不至于这样深。眼前这位怎么看也不过中人之姿,而且憨厚有余,灵性不足,偏偏她才有此刻站在徐志伟身边的福气。


  这时一对新人已经“报告”完毕,众人起哄声中,徐志伟牵着新娘的手给全体客人敬了一海碗酒。又吃了一会,看看到了深夜“吉时”,新人进新房去了。外面还有人不甘心,蹲在窗子下“听壁角”。大多数人仍在边吃边谈。李小寒听着杯盘叮当声,碗筷碰撞声,杂着孩子的哭闹和男男女女的说笑,觉得简直不能忍受。蓝洁问道:“困了吧?”李小寒“嗯”了一声道:“他们最迟会吃到几点?”蓝洁道:“总得到一点多钟。我瞧你是累着了,不如上我家歇歇。徐志伟昨天就叫我安排了。”李小寒笑道:“我知道是麻烦你,可也不同你客气了,这儿实在闹得慌。”蓝洁起身微笑道:“不麻烦,我本来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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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9:34 |只看该作者
  (十四)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两人同徐志伟的父母兄嫂打过招呼,徐志云特意赶出来叮嘱道:“才下过雨,当心路上的水塘。”蓝洁道:“不碍事,我是带了手电筒来的。”她们循着手电的微光往蓝家去。电筒的光很散,蓝洁手里的这个又仿佛电池能量严重不足,淡淡的照着也只是聊胜于无。虽然如此,这一小片光明还是衬出了四周无尽的黑暗。


  李小寒道:“我今儿来的时候,还以为徐志伟是和你组织小家庭哩。”蓝洁怔了下笑道:“怎么想起来的?我和他早就没……没什么了。”李小寒道:“你不怪我冒昧吧?”蓝洁笑道:“也难怪你误解,其实我尽管忙出忙进,只是看在我哥哥脸上。”李小寒道:“对了,你哥跟徐志伟同学。”蓝洁忽道:“恋情或许是浪漫的,婚姻却一定是现实的。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小寒心知蓝洁在好意相劝,便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五年可以稀释很多东西了。说到底都是俗人,哪能一辈子风花雪月呢?”顿了顿又道:“我倒后悔那会儿把读书的时间全耽误了,要不然多学着点儿,起码能做点儿贡献。现在我不过是个拿工资的闲人。”蓝洁道:“别这样说。都是我不好,招得你不开心。”李小寒笑道:“别胡说了,我不高兴跟你有什么相干?你这人就是这样,从骨子里好到皮肤的大好人,还老说自己不好。你要是再不好,我们更成了女魔头啦!”两人笑了一回,李小寒忽又叹道:“我就像人家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到得黄河悔已迟’。偏生志伟对于我,总还有一点影响力。”她话一出口就发觉自己生平第一次把“徐志伟”称作了“志伟”,在学校那么久,竟然从来没这样叫过。这个发现使她感到一阵温柔的牵痛。蓝洁笑道:“你才说五年淡化了一切,这时候可又招出来了。”李小寒道:“讨厌,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反拿来取笑!”曾几何时的“敌人”,这一刻却像对亲密无间的姐妹。


  第二天洗漱定当,李小寒随蓝洁过来,发现门上对联已然换过。上联是“家庭和睦歌声溢”,下联是“琴瑟相偕乐事多”。文采虽然平常,却平添了几分喜气。


  吃过中饭,李小寒急着要走。徐志伟留不住,只得和蓝洁一道送送她。走到村口,蓝洁道:“我有些腿酸,你们先走着,我马上就来。”就弯着腰揉腿。徐志伟便陪李小寒继续走。


  徐志伟道:“你这趟来,我也没怎么陪你玩。”李小寒微笑道:“新郎倌嘛,自然是忙一些,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不见得我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徐志伟笑道:“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是他们毕业后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两人一时都还有些局促,然而这熟悉的陌生只有使谈话更增一层别样的兴味。他道:“你大概还记得我的豪言壮语:一定要跳出农村。毕业之后我不是没努力过,嘿嘿,结果是在这儿找个本地女人成了家。”李小寒听他新婚第二天就说得这么消沉,虽则是推心置腹的一种表现,还是忍不住劝他道:“其实只要看开了,世事如浮云,没什么大不了。”她没留意她自己说得更消沉。徐志伟摇了摇头,道:“叫人不平的事多得很。你想蓝洁这样的人,偏就生在咱们这儿;朱莉家反倒搬到南京去了。人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你不服气还又不行。”李小寒不禁笑道:“朱莉惹你啦,这时候还损人家。以前在学校要是我这么说,你一准儿要教育我了。”徐志伟听她说起“以前”,像是承受不了回忆的光芒,急忙闭了一下眼道:“其实静心住了几年,我觉得我们乡也不是一无是处,好好搞一搞,不定哪天也能富起来的。只不过‘农村城市化’以后,由物质的匮乏奔向情感的匮乏,划不划算,却也难说。但是不管周围怎么变,依我这种不会转弯的个性,经商准会受骗,从政准会受排挤,天生是个农民的料。”李小寒“嗤”的一笑,道:“世上就只有当官和做生意两个行当么?难怪你不能留城了,而且你怎么知道城市化了就情感匮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穿衣吃饭?我就不觉得农民比城里人少心眼儿,可是城市也不比乡村文明。”徐志伟笑了一笑道:“你可够悲观的。”


  李小寒道:“光听你感慨连连,险些儿忘了件事。上次孙兰来信说她和文杰恐怕也没下文了。说是刚毕业那会儿两人信来信往联络得勤快极了,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淡了,最近两三个月一封信也没通。倒是听说吴奇和杨海晶还定期通通电话。感情这么好,不知道在学校怎么没谈。”徐志伟叹道:“这些人的名字我听着都生了,所以这次也就请了你一个人。你说同学之间真有情谊吗?”李小寒道:“有,但有的能保持,好比我和孙兰;有的会断掉,好比你和文杰、吴奇。”“那么我和你呢?!”她费了极大的力气,咽下了这个问题,像干吞了一大块点心,险些儿噎出了泪花。


  徐志伟听了更觉凄凉,他有心调节一下气氛,便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记得那次你买手套,自行车坏在路上是我帮你修的?其实那车就是我故意弄坏的。”他说着笑了起来,像在笑一个远年的笑话。这句话在这时候说出来,却格外显出一种凄清怆凉。李小寒想起当初的一幕幕,想起那些委婉许下的承诺,不禁惘然的笑了。


  尾声


  ……笑容像影片结束时的最后一个画面,渐渐变成了定格,下面该是演员表了……我的思维有些乱,因为有不少感触,看得又很累——但很过瘾,犹如洗完芬兰浴,那种疲乏其实是一种享受。我相信D也曾有过同样的感觉。


  我觉得我所在的屋子,在寒风中,如同黑夜里海上的孤舟,在惊涛骇浪中移动,几乎看不出是在行驶。台灯的灯光也仿佛成了摇曳的烛光,明明暗暗,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我的房门。我没精打彩的开了门,进来的竟是D。我诧异地看着他说:“你这么晚了还高兴出来?”见他衣服半湿,又问了句:“外面还在下雨?”D点点头坐下来翻着桌上的笔记本说:“我估计你看好了,特地来找你讨论一下。”我们谈了一会儿,我才忽然想起,我竟没觉得他深夜里冒雨来访,有什么可笑。D出了会儿神说:“你知道吗?咱们这儿以前是明朝一个大官告老还乡之后翻修的住所,大半个村子都是。就在五个月前,西头周家掘出个古怪罐子来,送上去一考证,原来是明代的。后来就有许许多多专家你来我去,最后在报纸上报道出来,把县长、市长都惊动了。你们家好像是后花园的一个什么景点,对了,叫‘听雨轩’。”这事晚饭时我已听外婆说过,但没听说后花园和“听雨轩”这回事,便道:“这名儿挺不错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可惜下一句俗了。”D笑了笑说:“缺了世俗的生活底子,你上哪儿风雅去?再说真的有必要非分出个雅俗来吗?只要写得好就是罗。我还就喜欢这后一句诗。”我有点脸红,只得笑道:“所以你喜欢这篇小说呢,也是这一路的东西。”


  富贵之家化成了农家土舍,高官显宦换成了百姓平民,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但我和D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窗玻璃上“啪啪”作响,雨势越发猛了。“你今天就留在我这‘听雨轩’别走了,我有好些事要问你。我们仔细聊聊。”我说。


  一九九六年初稿


  二OOO年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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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9:36 |只看该作者
本来已在论坛发表,也有若干跟贴,但由于某些管理人士的任性,旧论坛关了,贴子丢了,跟贴无了。出于强迫症,不能让连载小说有头无尾,还是将后面丢了的章节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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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9:42 |只看该作者
深知内情的我们,对“某些管理人士”感到无语,顺便把最后两章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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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9:46 |只看该作者
先踩一脚 ,我看后再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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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9:49 |只看该作者
这样风格的校园小说,很少很少,写青春,却带出了一整个人世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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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1-8-16 19:51 |只看该作者
浅泠 发表于 2021-8-16 19:42
深知内情的我们,对“某些管理人士”感到无语,顺便把最后两章看了一遍。

对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人,抨击他都嫌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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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1-8-16 19:52 |只看该作者
婉兮 发表于 2021-8-16 19:46
先踩一脚 ,我看后再评。

踩吧,踩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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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1-8-16 19:52 |只看该作者
薏苡 发表于 2021-8-16 19:49
这样风格的校园小说,很少很少,写青春,却带出了一整个人世的沧桑。

确为作者写这篇时的追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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