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晚，听人说要回老家几天，于是，颇有些酸的对人说——我，方圆不过十里。遗憾呐……
但其实，我也是有老家的，那就是有姥姥的地方。
那里，有老房子，有小园子，有一棵杏树，还有，家门外不远处的黎河，以及，数不清数不清的童年记忆……
有时候，伤痛了，或者委屈了，甚至，没有任何缘由，忽然迷茫了，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这个世界，这个睁开眼满是阳光，走大街上摩肩接踵的世界，真正无私爱你疼你对你好的人，有几个？这样说，有点奢望，换一句说：这个世界，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你疼惜他，他也疼惜你，付出和回报是平等的，不会以怨报德自私自利的，有几个？好吧，我还是奢求了，再换一句：你的付出，被人懂得的，有几个？
肯定有，可，需要时间去淘洗，辨别，一不留神，所寄非人，失望伤心醍醐灌顶。
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岁月蹉跎，幸，得一二知己，至死方休；不幸，凄凄凉凉，白茫茫一片。
哪里有至亲家人来得容易呵……
无需费丝毫的心思，一切都如同阳光下的湖水，明明净净的坦诚着，他们的爱，颤抖在心尖上，不敢轻触，怕是会顺着眼角噼里啪啦的滴落下来~一塌糊涂，不能自己。
每个人的感情敏感度程度不同。我承认自己感情丰富，在亲情上，尤甚。
我说过——友情，是几阵儿，爱情，是半辈儿；亲情，是一生。
这简直是无法比拟的。
我的亲人们，娇宠着我没心没肺地被爱被疼；也因此，我寻不出不爱这个世界的理由，我也寻不出，我还需要抱怨什么……
2、
姥姥，九十多岁了。
前些年，姥爷过世后，她一个人独居在乡下。
她不喜欢去城里，她说：“出来进去不方便，我自己多自在。”
这一次，是小舅病了。最初，没告诉姥姥，怕她禁不住。小舅去津之前，先回了老家，把小园子的草拔干净，对姥姥说，等过些日子来，把葱培上土。
姥姥就记住了，和妈妈唠叨过——军还说回来要帮我培土呢。
天佑好人，是良性的。
可一开始并不知，所有人，都变得凄惶起来，娘也哭了不知多少次，跟我说：“你姥姥，还等着你小舅去给葱培土呢……”
妈妈也七十多了，坐什么车也晕，可，从大连旅游回来，知道消息后，第二天一早，一个人坐公车，去看百里外还在家的小舅，短短几天中，跑了N次，小舅手术后，他们姐几个哥几个，去了天津。
娘说：“虽然你小舅说不用我去，怕我折腾，但我知道，他在病着，盼着亲人呐。”
从天津回来后，妈妈很详细的和我告诉小舅的状况，说着，小舅见到他们，眼含泪花的欣喜，说着，小舅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动了大手术，没底气，还要开玩笑，让他们放心他。
等出院，从天津回来，妈妈和姥姥，就一起赶过去小舅家了。
于是，那里，暂时的成为我们这一大群人的落脚点，我们这些四散的孩子们，小鸟一样汇集过去。
3、
是前天的事儿了，瞧，日子过得还真快。
小舅家在五楼，一梯两户那种，面积不小。
如此大的屋子，转不过身来。
一屋子的人，数了数，数不清，怎么也有20多口。
我很想和姥姥安静的待会儿，斜倚着被垛，或者干脆放平了躺着，面对面，轻悄的唠嗑。
说说我的年少不懂事，说说我年节扑回久违的老屋，重温儿时熟悉的记忆的感动，说说我小时候犯倔，硬是要在齐腰深的小河里，捞出我丢掉的蝴蝶发卡，而那时，舅妈喊不动我，是姥姥迈着裹了又放开的脚，扑腾扑腾迈进河水里，一把捞起我，夹在腋下提回家的英武；当然，我不会忘记说姥姥做的饼，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饼了……
可没机会。
孩子们窜来窜去，五六个……
我只来得及在一个角落，抓着姥姥的衣襟，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往姥姥的口袋里塞一张新钞票。是我一早就攥在手心里的，崭新崭新的。这也是我最大的成就感了，似乎可以稍稍弥补一下，我不能久在身边的遗憾……
可姥姥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她老人家，一劲儿往外推，还翻出内袋里，一沓红票子，给我说：“你看，我有，很多很多呢，我也花不了……”
不想闹太大动静，我的力气比她的大，硬给塞进去，悄悄告诉她：“我涨工资了呢！”
姥姥笑眯眯的接了，装好后，还摁了摁，那修长的手指，还有指甲花好看的橘色痕迹……
吃饭时，围不下。于是，孩子们每人一份，捡着爱吃的菜，盖在米饭上。好在客厅够大，沙发够多，孩子们吃饱了，就到楼下玩高压水枪，表弟表妹们，吃过饭，该上班的上班，离着近的也就回家去了。
喝了点酒的，去卧室小憩。
个把小时，就由熙攘喧闹恢复到围坐轻谈。
姥姥，娘，舅妈们，姨，和小舅。
忽然说起晚辈儿来，忽然感叹起光阴，忽然扯到我身上，说——小乔，也三十好几了吧。
笑眯眯捻起一粒葡萄，说——可不，就奔四了，我就爱来这儿，知道为什么吧，这舅舅舅妈姥姥的一喊，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呢~
真的，在他们面前，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呢。
4、
总得回来的。
告辞的时候，小舅从沙发上站起，要送送。
我是拦不住的，电梯，这么多人，也装不下，索性，和几个孩子一起跑楼梯下来。
在楼下，暮夏的风，合着草坪边高压水枪的水雾，清清凉凉的。
终于，在他们各自上车后，我握住了小舅的手。
小舅的手很凉，苍白，羸弱。
就是这双手，会折好看的纸角花儿，粘在笔记本上，角花里，是他喜欢的照片。
就是这双手，小时候，握着口风琴，不看谱子，能吹出所有会唱的歌，哄着一群孩子跟着唱，其中，也有我。
就是这双手，小时候，带我上山，摘果子吃。
还是这双手，做了弹弓给我挎着，我骑在那棵杏树的枝桠上，想象自己是个女八路。
其实，我是想给他一个拥抱的。
他瘦弱的，我都能拥入怀里了……
对他说——一定好好保重啊~
就如同，小时候，我上墙爬寨子，他对我说——好好玩，别淘气啊~
感谢上帝，感谢神，感谢现代的医术，感谢一切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庇佑……
走出老远，他依然笑着，在楼下，挥手……
5、
有时候会怕……
怕我爱的，终究会离我而去。
所以，我不去爱。
或者，不去深爱。
如此，当我失去的时候，不会深痛。
我也不希望被人深爱，因为，我也，终将会离去……
我渴望，我是能够从容的收拾行囊的一个。
人世百年，谁能陪谁久久……
可有些爱，怎么由得了人呢？
我承认我脆弱不堪。
我被浓浓亲情笼罩着，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到，有时候会原谅自己，并且相信自己找的借口，不去做心里知道该做，且很容易做成的事儿。
还好，一切还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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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6-9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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