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懂爱签名 于 2021-5-1 06:15 编辑
“出门注意安全，车子慢点开，别着急”。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母亲几乎每天都要这样叮嘱我，生怕我在外面有什么不测。
那一年，我刚参加工作，在县运输公司当卡车司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当时全县有两大造反派：“火炬派”和“海燕派”。
运输公司的员工大多数属于“海燕派”成员，我虽然对政治上的事不甚理解，但整天也是除了工作就是上街刷大字报，要不就是和“火炬派”的人大辩论，有时话不投机还和他们打在一起。
刚入秋，县里忽然要搞什么“三大工程”，我们单位的工作也因此紧张了起来。公司抽调了十多个年轻司机组成“青年突击队”，要到二百多公里外的邻县拉建筑材料，我是其中之一。
由于只有我一台车拉的是木料，所以车队每天出去，我和伙伴们只有一半多的公路是同行，然后他们分别去采石场和砖场，而我则独自走另一条路去某乡的一个伐木站。回来的时候，自然是我一台车单独行走了。
从我所在的县城到伐木站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公路，是一个大大的S 型，另一条是乡路，也就是土路，基本上是条直线，近不少。在和车队一起跑了十几天的公路后，我就单独驾车走乡路了，这样一来可以节省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但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会走公路，因为车要载重，走乡路不安全。更主要的是，走乡路要路过一片乡村墓地，那里有上千座坟冢，白天路过我不害怕，但晚上回来我还是有些胆怯的。
不过也有两次例外，然而偏偏是这两次例外，居然救了我两次性命。
第一次是我装完车后，天快黑了，刚要开向公路，忽然有一只大白兔出现在我的前方。出于好奇，我就开车撵了上去。当过司机的人都知道，兔子喜欢走直线，特别是有光亮照射的情况下，它会沿着车灯的光照一直跑下去，直到累死，所以有“傻兔子”一说。
不知不觉中，我追了很远的路，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那只白兔终于累得不行了，停在一个墓碑旁，趴下不动了，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居然走的是乡路，而且正处在那片墓地里！我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壮着胆子下了车，因为一只白白到手的兔子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我拎起那只白兔时，无意中看了一眼那座墓碑，石刻的“乔雨蔓”三字印入我的眼帘，大概里面埋的是一位老太太吧，我心里想着，说了声“打扰了”，就赶紧上了车，然后玩命似地狂奔起来，也顾不得母亲的嘱咐了。
回到县城后，我才知道，我哪里是捡了只兔子啊，分明是捡了条命！
原来那天，我本该走的那条公路上的一座桥梁突然坍塌了，有 十多辆车因为发现不及时而车毁人亡。事发的那段时间正是我每天路过的时间！
那天回到家，见母亲在院子里哭泣，我异常吃惊，以为家里怎么了，当母亲见到我时，突然转悲为喜。后来我得知了事情原委，心里越想越害怕。
那只白兔我没忍心吃，把它埋了，那可是救了我命的白兔啊！
第二次是在二十天之后，那段时间伐木站所在的生产队集体开了家酿酒作坊，因为我和他们相处熟了，队长热情地留我喝酒吃饭，走的时候还偷偷塞给我一小桶白酒，说是捎给我父亲喝。当我坐进驾驶室的时候，才意识到已经耽搁了两个多小时，而且酒力渐渐发作。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鬼使神差般地驶上了乡路。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赶快回家。
然而可怕的事情又发生了，也不知走出多远，汽车突然熄火了。我试着弄了几下，车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顿时傻眼了，因为我刚开车不久，一点修理技术都不会，我下车一看，竟然发现是我上次捡兔子的地方，路边那块墓碑上的“乔雨蔓”三字依稀可见！再看四周，朦胧的月色下，一座座坟冢像一个个小城堡似的，里面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我害怕了，猛地抓起那桶白酒，“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然后醉倒在驾驶室里……
第二天醒来，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我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农民正在收割庄稼，我的心才稳定下来。我又弄了弄车，还是没反应，只好徒步回到伐木站。站里派了一位有经验的老师傅去帮我修车，遗憾的是这位师傅也没找出什么毛病，于是又回去找来一台拖拉机，把我的车拖回了伐木站。经过这一折腾，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三天后，我终于开车回到了县城，然而，城里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只见几个主要的路口全由解放军把守着，一辆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军车不断呼啸而过……
回到单位，才知道“火炬派”和“海燕派”发生了武装械斗，死伤二百多人，仅我单位就有十八人遇难！
回到家里，母亲哭着说：“苍天有眼啊，你的车要是不坏，说不定你也……”
从那之后，单位停产了，县里的“三大工程”也搁浅了。
再后来，我娶妻生子，此处不表。
时光流逝，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三十多年来，我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路，曾经的经历都变成了漫漫的回忆。
直到二零零三年春节过后，父亲患了不治之症，在他弥留之际，母亲忽然跟我说了一件令我极其震惊的事：“孩子，你不是我的亲生啊！”
原来，母亲和父亲不是原配。那时候，父亲和我的生母被政策硬是隔离在两个邻县，在我出生后的几天，我生母因为产后感染不幸离世。一年后，父亲娶了我现在的养母。再后来，父亲工作调动，我们便搬到了现在所在的城市。养母之所以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是因为根据家乡的习俗，父亲只能跟原配夫人合葬一穴。一个星期后，父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叔叔的引领下，我们一行送葬的人来到了我老家墓地。叔叔指着一块墓碑对我说：“这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一看墓碑上的“乔雨蔓”三个字，一下子呆住了！
我跪倒在墓碑前，号啕大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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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5-1 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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