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1-12-19 10:16 编辑
老秦诗曰:
阿寒川 水湛湛 熏子隔河唤 新鬼弱质轻 一渡费几钱
阿寒川 水湛湛 有女隔河唤 日暮风低川水急 一渡三百钱
白日里一起做工的渡河卒早已各回各家,只俺这光棍无处可去。在箬也的酒肆里混到夜半,才拎着剩下的半陶罐酒,摇摇摆摆,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枯の鱼》,回到河边临时棲身的窝棚。 时近仲秋,月亮很大,水边的芦荻、老树一清二楚,亮晃晃的河面不时有大鱼跃起,哗一声响。俺虽不识字,却觉得这动静可写成诗。 正打算倒头睡去,却听得对岸有人喊。 “那边大叔,我要过河。”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俺没理她。子时辰光,苦也川的水已凉透。平素但凡天黑,除非村长亲自来说,便是天王老子,也得自己去想法子。 “那边大叔,发发善心吧,我真有急事,等不及天亮了。” 俺思量若仍不理,没准儿她会一直叫下去,如何睡得安稳。 俺走出窝棚,高声答道:“这时辰俺等决不开工,一定要渡,非三百钱不可。” 对方答:“三百钱给你。” 看着酒钱的份上,俺脱光衣服,只穿着开工的兜裆布下到水里,撩起冰凉的河水擦了几把身子。好在酒喝到这份儿上,不觉得有多冷。 不大工夫俺已泅过河,到了对岸。月光下看清确是个年轻女子,穿着身乡下少见,城里叫“白无垢”的和服,雪白的足袋,高高的木屐,梳着桃割,大半夜打着把精致的油纸伞。
见她穿着华丽,俺改了主意。 “四百钱,非四百不可。”俺估摸她没得选择。 “好吧,四百钱,现在就给你。”她答应得倒很痛快。 “俺们的规矩是过了河再付钱。” 她可能不知道,俺身上的兜裆布哪儿有揣钱的地方。 “大叔您真是个好心人。”听口气她不像在讽刺俺,倒弄得俺怪不好意思。 如俺所料,她的身量果然很轻,像驮了半个人。 返程俺走的是水最浅的路线,轻车熟路,闭着眼也不会失脚。 “大叔您是我的慈航菩萨,这么晚了,若不是遇上您,恐怕再找不到带我过河的人了。”听口气是真心。 “别那么说,你付了钱的。” “您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俺觉得奇怪,禁不住问:“大半夜的,你一个女人家要去哪儿呀?不觉得害怕吗?” “箬也的多闻寺呀。” “这样啊,这功夫多闻寺的和尚想必都睡了。” “不会的,我与大和尚约好了的。”她柔声说,“今夜他有场法事要做。” 在俺这等粗人眼里,和尚们做的事都很神圣,很神秘。虽想不通什么事得半夜去做,但相信有他的道理。
“夫人住的离这儿不远吧?”因要了双份的钱,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安,俺没话找话地问。 “我不是夫人,叫我熏子好了。”她轻轻说,“我是从苦也湖那边来的。” “是那样啊,苦也湖我很熟的,你家在哪个村子?” “您听说过石川早右卫门先生吗?” “俺没见过石川大人,听说去秋已去世了。” “对呀对呀,”她惊喜地说,“就是那个写过本《一叶集》的石川先生。” “俺不识字。” “其实我也没见过石川先生,”她顿了顿,“我家在岩手,因深爱先生的《一叶集》,专程来拜访的。” “你不知道他去世了吗?” “我想我知道。” 俺心想这些读书人真奇怪,会读书的女人更怪。既知道人不在了,干吗还要来找。 “我知道石川先生在哪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像窃窃私语,“就在苦也湖的水里,那是《一叶集》多次提到的地方,也是他最爱的地方……您听到钟声了吧,多闻寺的钟声,我想我们得快点儿了。” 俺忽然觉得后背湿漉漉的,冰凉的水顺着我光溜溜的身子,沥沥拉拉落下河面。 熏子的身体愈来愈轻,到后来几乎没什么分量。上岸后俺小心摸索,只“白无垢”还贴在背上。拿在手中正欲端详,“白无垢”也没了,只剩下手心里四百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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