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奶奶又给我做了一些小东西,有手工针缝小布口袋,毛线织的大南瓜,苹果,还有千层底的手工布鞋。还有前天由她发面做的馒头。
奶奶七十多岁了,目今为止,仍是耳聪目明,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一些小东西,喜欢我带着她去淘小布头,那些不起眼的小布头,在她的手下,经常会焕发无限生机,被她做成各式各样的装饰。
我觉得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肯定是我的奶奶。
记忆里,我是在奶奶的背上长大的。从我们家的老宅子,到村子里那个赤脚医生家里,贯通全村从东到西的一条土道,是我和奶奶这辈子走得最长的路。在奶奶背上,发烧;昏昏欲睡;或者撒娇;咳嗽。那条路,我们走了好久,好久,直到我开始上学。
那时的奶奶,头发乌黑油亮,身材高挑。奶奶一直很精神,直到现在,她仍然是一个精神的老太太。喜欢奶奶做的饭,喜欢和她一道做饭。喜欢她手做的各种小物事,喜欢看着她坐在光阴里,一针一针地缝来缝去。
奶奶喜欢和我唠叨东家长西家短,我一边看书一边看她,一边听。适时地哼哼几声。奶奶从来不会埋怨我不怎么接着她的话茬,因为她知道,我在听,一直。我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远没有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长。据说,我第一次开口说话叫的人,就是奶奶。
奶奶珍藏着我的许多第一次,我第一次理下的胎毛;我的第一件小玩具;第一张奖状;第一张照片。很多,很多,都被她珍藏起来,在她那个宝贝的黄花梨的木头箱子里。从老家,搬到这里。那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
奶奶喜欢我妈,胜过喜欢我爸。把我妈当成亲闺女。我喜欢奶奶,从有记忆时开始。
奶奶生活勤俭,但是对于我,她从来不吝啬。对于我物质方面的某些特别,她从来也不会觉得不好,甚至觉得她大孙子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丝毫不觉得她孙子是别人眼中的奢侈。
有一阵,奶奶去外面玩儿,认识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这个老太太天天去听什么保健课,每天凌晨就起来,去参加厂家搞的什么活动。于是,有一天我下夜班回家,她很严肃地对我说:“大孙子,我和你商量件事,你一定不要拒绝我。”我一听就笑了,“好,我答应你。”
她高兴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卡片给我看,“明天早上五点,你带着奶奶去这里听课。据说能领东西。”家人在一旁哄笑,奶奶得意洋洋地对他们说,“我就知道我大孙子不会拒绝我,你们都猜错了!”
然后拉着我的手,向我普及一些相关事宜,比如不能穿白衣服,太好看了,别人会注意。寻思了半天,和我商量,不如穿军装吧,我当然满口答应。
第二天,我四点多醒来,外面却在下着倾盆大雨,虽然如此,以奶奶的性子,她也不会打退堂鼓的。果然,奶奶先是和我说,大孙子,你看外面下这么大雨。我说,你想去么?她说,想去。我说,那咱们就去。
到了那个活动的宾馆,路上已经积了很多水,奶奶一看就发愁了,这怎么下去。我说有你大孙子呢怕什么,慢慢地找到一个地势高的位置停下车。我的军统靴踩着雨水,把奶奶从车里抱下来,“奶奶,这叫公主抱。”奶奶笑得都喘不过来气来了,“我还成公主了。”宾馆外面已经有很多老头老太太了。奶奶迅速地从她的布包里面,拿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说,“给你个口罩戴上,不能被他们看出来。”我满脸黑线啊,奶奶啊,你要不要这样啊,戴口罩不是目标更明显了吗?可是奶奶说没事,好吧,我得听奶奶的话,这可是我亲奶奶的话啊。
于是我戴上口罩在人群里看着那么多头顶晃荡着,上了三楼。
就那样戴着口罩坐在那里三个多小时,被销售人员叫着“爸爸妈妈”。我从来不知道,那些老头老太太,被煽起情来,是那么的热血沸腾。这就是家人嘴里传说的被洗脑么?
会后,我和奶奶凯旋而归,受到了家里最高规格地接待,列队欢迎。其实,他们是想知道,我是什么感想吧,还有,到底老太太领到什么宝贝吧。阿姨接过奶奶领到的东西,“哎哟老太太诶,你就是让MT开着KY去领这把也就五块钱的伞?都不够那油钱的。”老太太不高兴,拿出来一管东西,“这不是还有一管药膏吗?”爷爷在旁边嘀咕,“问题是这药膏谁敢用啊”。奶奶接声,“我大孙子都没意见呢,你们有意见管什么用?”我妈赶紧过来搂过她的亲妈笑。
爱奶奶,从我出生,到我在尘世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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