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深冬腊月里,没事找事的说些花的事,总是羞愧的,但说说花钱的事,却不至于不好意思,反倒是有点怂恿败家以提振经济的无私。
某人前两个月,花了几千大洋买了个钛合金锅回来,对我一溜夸它的轻、省和高贵,说尽好处,似乎笃定了用它炒菜做汤,肯定好吃的上天了,因为这材料就是造飞机用的,有送人上天的能力和功效。然而,根据我的经验,任何大嘴飞沫出来的东西,都逃不脱买家秀定理。果不其然,这玩意太轻,铲子一翻菜它就跟着想翻跟头,并且导热太快,如果热油五秒不放菜,就要达到燃点,呼一下子窜出一尺火头来,好在当时我头发短没有被燎着,更眼疾手快,捡起厨房里的灭火器一扳,把油火和灶火一并灭了个口吐白沫——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参与火险消防。这锅,号称不锈不糊,但不是说菜和饭可以不糊,前些时,某人边看手机边做饭,心不在焉,吊儿郎当,一下就惹恼了这急性子的锅,等糊味传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锅黑黑的怒气,恰似魔鬼发怒时的天黑。
第二天,上来收废纸箱的阿姨,看到这个还没有洗掉黑脸的家伙,对某人说:“姐姐呀,(某人并不老,与我同年及第,花容犹在,但天津人有个习俗,就是凡是女性,只要从娘胎里出来了,都尊称姐姐,一直喊到人家合眼归去才肯罢休。)这废品,一块钱,给我吧。” 某人气得满脸堆笑,幽默感爆棚,说:“这个不卖,这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号称黑锅,凡是有啥灾啥难啥祸事,它都能给背去担去,另外,晚上卸妆后抹点锅灰,能美容,比面膜都管用!。。。”。这一套,直说的那阿姨半信半疑,一愣一愣的,因为她走的时候都没有说一句“您真哏儿!”
就此事件,我嘲笑了某人三天三夜,嗤她“格物不细,买锅不淑,唯当独上,大钱乱花”。起初她会反驳几句,听得多了,反倒是皮将起来,大言不惭的说:有当不上非善人,有钱不花小傻子,花堪折时直须折,莫管花意是如何!用这种哲理性的胡言乱语来安慰自己,让我忽然无言可对了。
是啊,花就在那里,娇艳欲滴,你不折它,多不够意思啊;傻子就在那里,你不骗她,太虚伪了。这种颠倒了因果的说辞,正是强盗逻辑,霸道之理,让我们做起坏事来有根有据,心安理得。
我较小的时候,很有佛性,看什么都很有代入性,很能体验众生之苦,看人杀鸡,我就觉得自己脖子疼,看人宰鱼,我就觉得自己肚子疼,看人亲嘴,我...我妈就会捂住我的眼睛。上了小学后,我们语文老师说,你这不对,你小子得有点人性。我才恍然大悟,我不是鸡鱼,我是人啊,于是再看到人宰牛杀猪,我也跟着一旁兴奋,还会把猪尿泡当足球来提,再后来,我会纵猫戏鼠,纵狗逐兔,还会用弹弓打下灰喜鹊和斑鸠,厉害非常,潇洒非常。总之,有了人性后,我就快乐多了。
人是生灵霸主,故人性也是霸性。所谓霸主,就是一种“我思故我尊”的生存状态,没有对错善恶之理,只有需要和不需要之分,所以才有“花堪折时直须折”这样大脸如天的名句。花开好了,我们要赶紧折了去献给美人,换得几寸爱情,不必问花要不要生子结果;猪养肥了,我们要赶紧宰了去祭献祖宗,孝敬父母,也不必去问它想不想继续猪生。我们不去问,是我们已经定义了它们不能说别的,因为你是头猪,就是盘中餐,哪能随便说三道四学人搞些歪理邪说啊。
渐而深之,人之霸性分层到内部,又有了人种性和阶级性,比方说,美国十九世纪,就有诗句说:小黑奴长大了,快去多买根鞭子去。这与“花堪折时直须折”,有异曲同工之妙。现在,那些人会说:中东人钱多了,快拿着枪去抢几梭子去。
再而深之,霸性蔓延到我身上时,我会对某人说:你这现在也大了,也漂亮了,也傻了,快来伺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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