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奶茶七分甜 于 2020-12-7 19:57 编辑
世界下了一场雪。奶奶的头上落满了，一头银发摇曳生姿。
比起去年，她老了太多。一向耳聪目明的她，渐渐地听不清了。只有顺着风向喊，她才连猜带蒙地知道人家在讲个什么了。她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沉默的世界里。发呆渐渐多了起来。沉默的奶奶，像写生里的静物，遥远而安静。打电话她也听不见了。她偶尔想极了我，就会央我爸给我打视频，鸡同鸭讲几句，看看人也是极好的。
前几年，奶奶不这样，她生气蓬勃，特别会安慰人。当时，爱我的人离我远去，我独自一个落在后面，追不上求不得，喝杯凉水也会流出冷冷的泪，把自个儿活活地困在一个故事的结尾里，了无生趣。奶奶会来，拉着我的手，给我讲小时候的故事。讲完了，见我不笑，自己先笑成一朵花。她的大手粗糙，温暖，任由我的泪滴落在掌心里。她从不劝我，只是远远近近地陪着我，直到我跌跌撞撞地把自己的伤口都缝补齐整，再一日一日地好起来，笑起来，做回那个风一样的女孩。
在众多的孙子女中，她最喜欢我，逢人就夸我对她好。我给她做了一床棉被，她感恩不尽。我给她买了一双棉鞋，她欢天喜地。我给她梳了一个发髻，她悄悄抹起了眼泪：孩子啊，就你心疼奶奶。可是，你离开奶奶那么远。一年也回不了几天。下次，可以多住几日吗？
我背过身，眼泪水哗啦啦。奶奶无法想象这个距离有多远。她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十几公里以外的县城。她只知道很远，很远，想我的时候只能看看天。因为我会坐飞机回来看她。然后又看着我，像一只孤单的小鸟一样飞走，飞去了异地他乡，飞出了她想念的视线。其实，我哪里为她做了许多呢，我只不过安静地陪着她，听她慢慢地说起前尘往事，说起我的爷爷，说起她的旧时，时光缥缥缈缈。她只是如此感激我的陪伴，却不知她也给了我许多这样温暖的陪伴呢。
她还是吃斋，以前自己记着日子，初一十五等，一个月吃十天。现在糊涂了，央我爸给她在日历上画着记号，仍然虔诚地吃斋念佛。只是不如从前一样，佛诞日就要去寺庙里烧香了。一来她腿脚不太灵活了，二来没人方便带她去，三来她说自己已经无欲无求了。从前，我每次考试，她都要去佛祖面前烧香，为我求一张智慧表。所以我就算学习很不用功，每次考试都遥遥领先。奶奶觉得佛祖有功劳。我会笑着抱抱她，夸都是她的功劳。她就会笑得双眼都眯缝起来。后来，爷爷生病了，奶奶会去庙里烧香祈福。再后来，我受了感情的伤，郁郁不乐。奶奶着急，又去烧香，又去求签，想把我从苦海里打捞出来。
不识字的奶奶，相信佛祖就是万能的。每当她遇到困难，就会去求助。可是，从头到尾，奶奶都是为了别人去求佛，从来没有开口为自己求过什么。她说自己很知足，从小没有娘，却遇上了爷爷。爷爷疼了她一辈子。虽然现在爷爷不在了，可是守着这个家，她还是很感恩。儿孙成群，各自成家立业。她也就放了心，再不用巴巴地去向佛祖求什么了。记性越来越差的她，把自己藏进她漫长的故事里，从出生到苍老，一页一页落满了风霜。只是，在夜里给我点一盏灯，她从未忘记。虽然，我远在天涯，远在海角，并不在她的身旁。
嗯，前年我定婚，照礼俗给奶奶扯了几米布做衣裳。奶奶穿着新衣裳，表情鲜活生动，笑得像一朵皱巴巴的菊花，眼泪却吧嗒落下来。她给了我两张旧钱票，拍拍我的手：孩子，你收好。奶奶什么都没剩下了。十块元宝娶了五个媳妇，没了。只有这两张旧票子，是爷爷留下的念想。你对奶奶最好，可是奶奶没什么给你的。真的过意不去呢。
我的傻奶奶哟，我如一朵云，飘了千里万里。你不是给了我千里万里的牵挂吗？
归期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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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0-12-7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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