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0-12-3 21:02 编辑
之四 司徒教授的四个电话 司徒松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响了半天没人接,好不容易有人说话了,说的却是:“对不起,主人不在,请在‘嘟’一声后留言。”小赵当年那么一个瘦猴儿崽子,现在也抖起来了,财一大,气就粗,手就懒,就不跟司徒松联络。亏他在学校里节衣缩食的时候司徒松顿顿帮他买个馒头。 司徒松又打第二个电话,这次有人接了,但是个不熟悉的女人,好象是黄兵的爱人。司徒松客气地道:“请问老黄在吗?”那女人回答:“不在,到政府开会去了。”她既不问对方“是哪位”,也不问“你有什么事”,口气是随和得无可挑剔,可这种随和是高高在上的随和。司徒松强抑着不舒服的情绪说:“我姓司徒,是老黄的朋友,好长时间不见面了,就联系一下,别的没什么事。”那女人道:“哦……我先代我们老黄感谢你,回头再转告他,你是司徒……”司徒松心头一阵失望,看来黄兵平时从不提起自己,而那女人十有八九认定了自己是有所求而来,见她丈夫不在才托辞问候的,当下没精打采地说:“司徒松。”那女人巧妙地接下去说:“是司徒先生啊,我当是谁呢,我们老黄常跟我讲起你。”司徒松暗自好笑,又敷衍了几句就挂了机。 司徒松教授一一确切地说是副教授一一今晚心情不好才先后找了两个老同学,不料效果适得其反,甚至可说雪上加霜。在一个二流大学当副教授,也就是外面说着好听,待遇就实在没哪一点可供吹嘘的。原想着这次能副改正,几个竞争对手各方面都比自己要逊一筹,岂知最后雀屏中选的竟是资历最浅、事前最不被看好的季教授。后来司徒松听同样落选的李教授酸溜溜地说:“你别看季教授不哼不哈的,找起关系送起礼来半点也不含糊。”论学术成果是自己最丰,论年纪是自己最长,论来校时间是自己最长,司徒松咽不下这口气。然而他又能怎样呢——除了找老同学诉诉苦,听听他们的劝解以外? 第三个电话总算找到了正主儿。杨勇的声音稍见苍老,但中气很足,身体仿佛还不错。双方寒喧了一会儿,司徒松话锋一转,把早就要说的话一古脑儿地倒了出来。他一边说,杨勇一边“嗯”“嗯”,末了杨勇说:“你不用想不开,风气是这样,大学也不是净土。这次评不上下次再说嘛!谁都不容易,是不是?就这样,啊?我马上要带小孙子上儿童乐园。再见。”司徒松开始倒是感动,后来却越听越不是滋味,什么叫“谁都不容易”,你立场到底是在哪一边?你当年的那股劲儿上哪儿去了?就算对现实认命了,不能在思想上也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啊!杨勇年轻时的大胆是出了名的,同样出名的还有一身铮铮傲骨。岁月会把一个满身锐气的青年磨成这样! 司徒松闭了闭眼睛,固执地又拨通了张贤家。张贤在大学时与司徒松志趣相投,无话不谈,两人性情里又都带着三分顽皮,曾经合作给系里最漂亮的女生写过情书,落款却是杨勇。那女生接信后气冲冲质问杨勇“你是牙齿,我是牙膏,天天把你怀里抱”算什么意思,弄得杨勇莫名其妙,司徒松和张贤则笑痛了肚子。虽然如此,现在的张贤和以前的张贤还是不是一个人,他仍然毫无把握,毕竟这许多年来他们联系得并不密切。他迟迟疑疑地道:“喂,你好,张贤在吗?” “是司徒松吧?多久不见啦,最近怎么样?血压还高不高?”张贤的语气诚恳而热切。 司徒松一阵激动,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在这一刻,评不评得上正教授似乎也不再重要了,打了那么多电话,所期盼的只是一句温暖的问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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