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遇见他时,分明是又被他刺痛了。原来有的伤口结上了痂不去触动,仿佛没事一样,可一旦被触动再次裂开时,依旧是痛彻心扉。
几年后的某个冬日的午后,她回到家中,从八楼向外面望去,突然感觉到一种生动精致的极致美,有一种非常细腻的触觉慢慢地把她的全身紧紧地缠绕住,她知道,她心里的某根弦又崩开了,那个名字那个人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冲撞,又取而代之为巨大的浓重的悲伤包围。
人的一生当中,有些事有些感情,不是你不承认或者不肯面对,便是不存在或者可以忽略的。有时它就像一根刺,一根淬了毒的刺狠狠地往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生生扎下去,一点也不手软。有的疼痛带着呼吸,有的疼痛会让你窒息,而有的疼痛,总是不期然而至,生活总是这样不可预知,你却又对明天充满渴望。
十六岁以前的岁月,仿佛丹青水墨一般随心所欲,灿烂明朗又无忧无虑,从善如流又一气呵成。她就是在这样天真明媚的时刻,避无可避地精准无误地遇到了她一辈子的心之所系,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正视她与他最初的那点关系,他是父亲从外面带来的孩子。
那年的冬天一直很冷,记忆中是一个下大雪的傍晚,父亲挟带着一身冷气打开了家门,在他的身后跟进来一个瘦弱的男孩,苍白又漂亮。一双漆黑的眼睛倔强忧伤,只一眼望去,就深深刺痛了她。父亲说这是战友的儿子,父母在国外作战地记者时遇难。母亲流着泪心疼地拉着他的手,那一天他成了这个家庭正式的一员。
其实父母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一直很严重,现在上天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儿子,真真算是弥补了他们的遗憾,他有时觉得他们对他实在太好了,而那个他们的亲生的女儿,反倒地位不如他,每当他饱含歉意的眼神与她对上时,她也只是很开心地笑笑,叫一声:哥。他觉得,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而这对对他极好的夫妇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和她都凭着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上了自己希望的大学,他报考的音乐学院作曲专业,她思维清晰,思辩力好,报的政法大学。母亲拉着他们两个的手,越看越觉得自家的两个孩子好看,她甚至都能够预见到自己两个孩子以后的模样:一个未来的大作曲家,一个未来的大律师。
她则笑说:神预言,这位大美人。
她一直不知道他具体的身世,只知道他父母在国外作战地记者时牺牲。
哥,你说你是不是咱爸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捏捏她的鼻子,怎么可能呐,傻丫头。她有半天时间的恍神,他的手指干净又纤长,让这个原本就很宠溺的动作越发让她觉得心烦意乱意乱情迷情迷不能自己。那会不会是你是咱爸初恋情人生的孩子?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接着问。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你放心吧,我和咱爸和咱妈没有一丁点儿血缘关系。真的?青涩的少年嗓音吐出来的这句话,让她欣喜万分眼睛贼亮贼亮的。
可是人生并非总是那样如意那样一眼便即望穿,你永远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你、前方有什么人会牵着你手看山河落日看匆匆走过的光阴。此时的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出现什么人,你永远无法预知。而所有的这些无法预知的下一刻却全部拼凑成另一个下一刻无法预知的下一刻。
2008年注定是全世界华人的中国年,它让人翘首以盼让人期待,让人心潮澎湃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民族自豪感,骄傲是必须油然而生的。曾经有哪一位先贤哲人曰过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2008年便是这样一个让人骄傲自豪又悲痛忧伤的无法预知的一年。
那天一家人是如何去了鸟巢走的特殊通道直至贵宾厅,现在想一想都觉得是做梦一样。然后她看到了一些对于全中国人民来说很熟悉的一些面孔,她觉得那是国家金字塔的顶峰,虽然因为这个说法一直被他笑骂,她仍是直到现在也坚持这样的说法。紧张、不安、刺激还有不解,很多很多的疑问很多很多的想法,她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那都是世界上最顶级最有权力的男人呐。
父亲和一位老将军在握着手说着什么,而他站在老人的身边扶着老人。她听不到也不想听到,她突然觉得看到那个威严的老将军很害怕,因为那个轮廓那个眉眼像极了他。其实她隐约想到了答案,可是心里实在不愿意去相信去承认,她就要失去他了吗?他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她迟疑着走过去,他说,这是爷爷。爷爷上下打量她,不错,这孩子不错。她鞠了一躬,爷爷。
他和她终究还是小孩心性,随着一个又一个节目上演随着气氛一波又一波高涨,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起,人们的热情也到达了沸点。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想不起来,那天他到底穿的什么衣服,她觉得能想起来对于她和他来说很重要,嗯嗯,至关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