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雪

恋花蝶

初    雪
      

      阿成是个好小伙子，村里人都是这么说。忠厚，踏实，聪明，肯干，几乎农村人该有的好品质，他都有了，所以认识他的人几乎都喜欢他。高考落榜后，阿成承包了果园、渔塘，每年的收入很是不少。老一辈的叔叔大爷们人见人夸，这年轻人啊，可真能干，好样儿的！自从他把方圆数十里内最有名的美女爱英娶回家，一年后又生了个白白胖胖的胖丫头之后，附近几个村的乡里乡亲们，更是人人羡慕，个个眼馋，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有滋有味的，那叫一个甜一个美！
      村子里年轻点的姑娘媳妇们大多都出外去打工了，有不少去的是大城市，走的时候一身土里土气的，可回来时有不少人就已经是花里呼哨搽脂抹粉浓妆艳抹妖里妖气的了，再加上听说了不少城市生活灯红酒绿的浮华热闹，这很是让爱英眼馋心热，心里总有些蠢蠢欲动的，想出去走走看看，亲身体验一把外面世界的精彩，和外面世界中那种全新的生活。阿成知道她这点心思，总是想方设法地劝慰她，再加上女儿太小，所以一直拴着了没能走出去。窝在家里久了，时不时总想发点火动点气找个事儿啥的，阿成知道她心烦，所以都忍着，一个劲儿地让着她。外人不知里，看起来这个家庭仍然是一团和气，和和美美的，让人嫉妒着。
      春节到了，外徙的侯鸟一个个飞回了故乡，团聚着这个给人以心灵慰藉亲情润泽的新年。当爱英一次偶然地遇到了最让她看不上眼的同学阿秀，也花枝招展艳丽妖冶无比地在她眼前美滋滋地臭显摆了一通之后，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而且是溃不成军了。她要走出去，走向外面的世界，要到那花花绿绿纸醉金迷的滚滚红尘中去闯荡一番，哪怕是万劫不复，她也不后悔！虽然还没有跟丈夫阿成说，但她的决心却已经是决绝无比的了。牢牢骚骚嗑嗑碰碰地过着新年，阿成从爱英的眼神中早就已经读出了她的不安份，明白了她内心深处的剧烈骚动，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隐忍着，迁就着他的爱人和他爱的人，尽自己所有的克制力，在试图挽回着这场即将来临的浩劫。
      过完了春节，爱英跟阿成摊了牌，两人大闹了几番之后，阿成无可奈何痛不欲生地摇了摇头，几声叹息。天要下雨，由她去吧！丢下只有一岁多点的女儿，爱英就象一只冲破樊笼的小小鸟，欢叫着展翅飞向远方，飞入了那片乌烟瘴气的城市的天空。
      半年后，爱英回了一次家，粉妆玉琢妖冶美艳得让人目眩神迷，震得整个村子一晃悠一晃悠的。她把两万块钱交给了阿成，说是自己打工挣的钱，阿成淡淡地笑了笑，随手丢在了桌子上。晚上，爱英嗲声嗲气地要跟阿成亲热，阿成的心里却象是打翻了五味瓶，东一鎯头西一棒槌地想不清个思路，虽经爱英一再想方设法地挑逗，还是无精打采马马虎虎地免强应付，没情没绪地草草收场了。爱英有些生气，阿成也很不开心，两人不约而同地背转了身子睡去，这一晚上，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爱英要走的时候，阿成把那两万块钱拿过来，又放进了爱英精巧的小皮包里，面无表情地对爱英说：“这钱你收着吧！我们爷儿俩在家里吃不着喝不着穿不着也用不着的，钱够花！”说完，抱起来女儿兰兰送往父母那边，回来后就送爱英走了。当爱英再次登上出外的客车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阿成突然间就莫明其妙的泪眼婆娑了。爱英装作没看见，转过头望向另一边，车启动，呼呼生风地带着爱英，远去了。
      年底前爱英再回来的时候，就与阿成离婚了。爱英什么也不要，只要阿成肯离婚。反而还给了阿成五万块钱，说她欠阿成和孩子，对不起他们爷儿俩。其实早就有同村在城里打工的人告诉过阿成，说爱英在城里被一个有钱的建筑公司老板给包下了，给她买了所小房，买了车，还办了很多购物卡、健身卡、美容卡……什么乱七八糟的，阿成虽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心里却早就已经明白，这个结局只是早晚的事儿，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他很平静，两个人商商量量地离了婚。他只对爱英提了一个条件：别把两人离婚的事告诉兰兰，她还小。另外如果有可能，也希望爱英时不时的能回来看看孩子，他不想让孩子认为自己没有亲娘了！爱英的眼泪如珠落串串，串串……五万块钱阿成没有要，他说自己不缺钱花，也怕孩子长大了嫌这钱肮脏。
      这一次送爱英远走的时候，阿成是带着兰兰一块儿去的。天空中阴霾重锁，东北风呼呼嚣叫着，偶尔有一两片顽强弥留在枝头的枯叶，被劲烈的北风粗暴的撕撸下来，在烈烈狂风中翻卷飞舞着，象一只只受伤折翼而无奈随风游荡的黄蝶，让人心碎心痛；路边的尘土一阵阵被劲风卷起，漫天飞扬成一片昏黄的沙尘，时不时地迷入眼中，阿成把兰兰的小脸再捂得严实点，自己的眼中却已经泪洇洇地，不知道是不是飞进了沙尘。
      自己驾车来接爱英的那老板还没到，三个人寂静地呆立在旷野中，静寂成一幅悲凉的风景。不知从何时起，北风中偶尔卷过来一两片晶莹的雪花，令两人乍然一惊，抬头远望时，满天已是纷纷扬扬，风似乎小了许多，漫天的细碎雪花却象一大片迎风飞舞的泪的精灵，充溢了整个空间，整个世界。很美艳，却有些令人心碎，心凉，阿成默默地想着。这时候，爱英在想些什么？他不知道，没有人能够知道吧，也许……
      车来了，那老板从车里面圆球似地滚了出来，先向爱英招了招手后，也与阿成打了个招呼，阿成冷冷地应了声。爱英正在嘱咐着怀中的兰兰：“兰兰乖啊，妈妈去给兰兰买布娃娃，买小熊猫，买好多好多玩具……兰兰可乖了，妈妈过几天就回来，兰兰在家，要听爸爸的话啊！……”把兰兰递给阿成的时候，爱英的眼角似乎也有泪光莹然，闪亮。
      爱英钻进车里走了，车也已经看不见了，兰兰仍在不停地向车子消失不见的远方挥着小手：“妈妈快点儿回来啊，兰兰等着你，爸爸等着你……”冻得通红似要发紫了的小脸儿，再也不愿被爸爸遮起来，倔强地在风雪中眺望着远方……轻轻拂落凝固在女儿眼角的两颗晶莹的泪珠后，阿成舒了口长气，轻轻一声叹息。再次抬首望向远处天空时，雪虽然下得不大，但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下得极有韵致。山坡上、大路边、草丛里、房顶上，似乎已落满了薄薄的一层，灰的、黄的、黑的、白的、红的、蓝的颜色已经看不分明了，天地间陡然显得空旷、凄清了许多……“这只是初雪，第一场啊！这个严冬，怕还要好久才能过去，寒冷，还很漫长，漫长……”阿成凄凉地想着。
      自那以后，小兰兰逢人就说：“妈妈去给我买玩具，上了那辆车……”阿成的心里，却永远地烙上了那一场雪，初雪，空旷苍茫而悲凉的，初雪。

恋花蝶

别说你不认识我啊，你，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