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光，月亮圆得像银盘。卉姑无限深情的看着月色，月光里有两个影子，卉姑看着他们在月亮上面玩耍，他们是卉姑的一双儿女。然后她又看见了她和丈夫聂淼走到了孩子身边，两个人把儿女抱在怀里，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做游戏。
卉姑抬了抬头，感觉头有千斤重。“唉，我都起不来了。我怎么可以不到院子里去呢？他们看不见我，会着急的。”卉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努力着想爬起来。
“卉儿，你还没睡吗？”母亲用疲倦得不能再疲倦的声音问卉姑，“你如果睡不着，就到院子里坐一会儿吧。要多穿点衣服，小心着凉。”母亲话音刚落，又沉沉的睡着了。
母亲实在是太累了，卉姑心里想到。是的，母亲太累太累了。除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茶饭洗衣带孙子，还得照看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病人。母亲已经六十多了，说句托大的话，像母亲这种年纪，应该在家里享福了。不过农村里的老年人似乎没有谁可以真正享福的，总是在为儿女和儿女的儿女们尽着最后一份心。因为儿女们必须到外面去，说是到城里去赚钱。这些事卉姑从来都不想花脑筋去想。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没有进过大城，去县城那一次是为了看病。在村里，像母亲这么劳累的人不多见。卉姑正想着母亲的为难之处，听到父亲睡梦中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父亲的叹息在卉姑听来就像一支支利剑，让她在寂静的夜晚陷入无尽的自责和痛苦。因为父亲在白天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流露出慈爱和关切。这声声叹息是父亲在不知不觉的睡梦中的发泄，要不然父亲怎么承受的了心里的压力？卉姑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宠爱，想起父母往昔生活中的欢乐，想起她和弟弟在这个家里，在月光中的院子里度过的童年少女时代。那是一些怎样的如梦的时光啊！
这是一所农家小院，因为和村子里的住户有一点距离，父亲把房子的后面围成了一个院子以防农具被偷或是叫花子顺手牵羊把家里的衣服带走。卉姑住在靠后院的房里，从她懂事之后，这间房成了她的闺房。房里谈不上摆设，也说不出什么漂亮。卉姑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被子洗得灵灵清清。在这间房里，从小看着月亮的圆缺，想象着桂宫里的嫦娥和月兔的故事。在外面百听不厌的听着老奶奶叙说着有关月亮的种种传说。
卉姑和所有的农村女孩一样，初中毕业就参加了劳动，和父母一块耕种几亩地。虽然没有锦衣玉食，日子还是过得去。弟弟初中毕业之后，和村里的人一同进了城，卉姑更不能离开父母，心甘情愿的承担起家里的责任，尽量的不让母亲太累。
卉姑继承了父母的大优点，出落得花儿一样。村里的人都劝她出去，只要她愿意，绝对能嫁上一个有钱人，说不定还能嫁上一个当官的。卉姑没有动心。当父母问她的想法的时候，卉姑柔顺的笑了笑，让他们不要操心。就凭他们的女儿，绝对会有好青年上门求婚，等那个好青年来了，她就跟他走。
卉姑二十岁那年，聂淼从另一个村子里来了。聂淼很有自己的想法，年纪轻轻成了远近有名的养鱼专业户，带动村子里的人把农田都挖成了鱼塘，形成了养鱼村。那一片片小塘就这样把村子里的人带富了，许多农户都做起了楼房，聂淼的美名也在远近传播着。卉姑做梦都没有想到聂淼会亲自到家里来求婚。那天，聂淼提着十来斤鱼，连个媒人都没有请，走进卉姑家作了自我介绍，意识十分明确，他是来求亲的。父母问卉姑，卉姑没有反对。聂淼留下来吃了一餐饭，他们的婚恋关系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卉姑和聂淼谈起了恋爱，其实也不可以算是恋爱。两个人都很忙，一年之中聂淼送了三个节，一块吃了三次饭。偶尔聂淼在很晚的时候提上几斤鱼到卉姑家走一趟，见了面两个人都害羞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又是多日不见。
一年之后卉姑嫁给了聂淼。他们都是十分沉稳的人，结婚之后两个人的想法都能不谋而合。家里的温馨让老一辈的赞不绝口，让小一辈的奉为榜样。两个人成天形影不离，聂淼的自行车后座上总是带着卉姑，哪怕是上街去一小会儿他们都舍不得分开。
结婚第二年，卉姑生了个女儿。刚一满月，卉姑带着女儿一同和聂淼住进了鱼棚。为丈夫洗衣烧饭，忙的时候帮聂淼搭手拉网。几年下来，有时遇上灾年，他们一般都能自救。特别是那年涨大水，把所有的养鱼塘都连成了一片汪洋。大水退后，家家户户损失惨重。村里有几户坚持不下去了的，把鱼塘包给了聂淼。聂淼人缘好，借了一些钱准备大干几年。成鱼销售根本不用担心，一个电话，车就来了。
聂淼养了这么些年的鱼，悟出了一个道理，地方小了，赚不到钱。那些无冕土皇帝太厉害，隔三差五来钓鱼。最后总是拉上一网，没有十斤八斤打发不了，还得在家吃上一顿。聂淼也闹不清，这些土皇帝到底给了他们渔民哪方面的关照？究竟凭什么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把他们的鱼不付钱带走？后来，渔民实在吃不住了，村长让记账，到年底那些帐几乎全是白单。村长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这么做，以后村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聂淼慢慢认识了几位长钓，来钓鱼时来吃饭时那脸笑得比太阳还灿烂，在镇上遇见了，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往车里一坐，一溜烟走了。
聂淼回到家，和卉姑谈起这些白吃户，然后做了个决定，联合所有的养鱼人进行抗议，不见现金不准把鱼带出村，也不招待任何人的饭。他们取得了胜利，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开心的时日没过多久，村长黑着脸让他们安田亩缴纳公鱼。否则后果自负：一点见识都没有，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长期光顾哪家饭店，准会富得流油。他们帮我们宣传一下，那就是销路。人活在这世上，关系总得顾上的。好客是我们中国人的美德和传统！人家当官的来了，难道你就穷得连一餐饭都管不起了？哼！
从此，聂淼再也没有动脑筋阻挡潮流的涌动。他总是尽着自己的能力获取最大的劳动利益。这期间卉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一儿一女聂淼心满意足。聂淼和卉姑盘算，像这样干下去，过个五六年，他们完全可以到县城里买一套商品房。然后他在县城做点小生意，让孩子们到城里接受好的教育，过城里人的日子。做一个渔人是辛苦的，不过相对而言辛苦有着一份经济收入，收获之后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聂淼心疼卉姑跟着他吃苦，希望早点过上安定的城里人的生活。
那天，是聂淼家接待“贵宾”们的指定日，下午四点多钟，“贵宾”们酒足饭饱的走了之后，卉姑在鱼棚里洗碗打扫残局，聂淼提着鱼食开始了下午的工作。两个孩子关在房里，这是夫妻两特别注意特别谨慎的一件必须细心做好的事情。女儿四岁，儿子两岁半。平时两夫妻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之后，会背上孩子在鱼塘的小路上散步，每当孩子认出鱼的品种，说出鱼的大致重量时，夫妻两总是开怀大笑。
聂淼正在离鱼塘三四丘鱼塘的地方打鱼食，等他直起腰一看，看见儿子歪歪斜斜的掉进了鱼塘，女儿伸手去拉，一起滚了下去。聂淼大声叫喊，然后拼命向儿女落水的地方扑去。卉姑听到叫喊从鱼棚跑了出来，跳进了鱼塘。附近的渔民飞奔而来，和聂淼一同把卉姑和两个孩子捞了起来，卉姑救活了，两个孩子再也没有醒来。
卉姑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家的楼房里。婆婆和母亲还有家里的男男女女亲眷全在身边，整个家哭声一片。聂淼捧着头坐在身边。他已经委托亲戚把鱼全部出售，结束养鱼生活，鱼塘承包给别人。
卉姑睁开眼，看着婆婆和母亲，眼里流不出一滴泪，手上的点滴慢慢的滴进血管。卉姑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也不哭。婆婆和母亲轮番日夜守护聂淼和卉姑夫妻两，突然变故使得他们枯瘦如柴。
亲戚朋友让聂淼振作起来，他们已经去找了村长，村长到镇上打了证明，为他们联系好了医院。如今科技发达，他们还不到三十，都正直年轻。只要卉姑调养好身体，随时可以去上海医院凭证明开扎，结好输卵管。最多两年之后又会有孩子，谁都知道他们是好人，他们的孩子还会回来的。
聂淼在悲伤中度过了几个月，终于说服卉姑去了上海，结好了输卵管。回家休养了几个月，聂淼带着卉姑出门了。他们到了东莞，进了一家同乡办的厂。厂里人多，这是医生的建议。卉姑能不能再受孕关键在于她是不是能从悲痛中走出来，能不能恢复健康。聂淼并不急需打工的钱养家糊口，在钱的问题上聂淼从不吝啬。聂淼没有让卉姑住在工厂宿舍里，在工厂附近租了一间房，买了一辆自行车天天带着妻子上下班。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希望卉姑在他的关爱之下快乐起来。但是卉姑很难忘记发生了的一切，两个幼小孩子的身影就在她的身边，就在她眼前。卉姑在工作台上昏倒两次之后，聂淼只好辞工，带着卉姑返乡。
聂淼回乡之后，做起了专门联系鱼苗，接洽销售成鱼的生意。他带着卉姑租住在城郊，对卉姑一如既往的照顾着。他们从不在一个地方住长时间，每到一个地方，聂淼都会请邻里的三姑六婆们拉上卉姑去玩，或是打牌或是打麻将。
两年三年四年五年过去了，卉姑没有怀上孩子。她对聂淼说，她不想再拖累他，她愿意和他离婚。聂淼没有同意，让卉姑不要胡思乱想。聂淼又带着卉姑去上海检查，一切正常。只是卉姑的身体太差，就算人工授精，卉姑的身体恐怕已无法让胎儿着床。聂淼没有把实情告诉卉姑，带着她回了家。
回到家，婆婆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卉姑了，公公的脸色拉得比马脸还长。有天借故说了儿子几句：男人是干什么的？是传宗接代的！连做人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了？聂淼没有顶撞父亲，带着卉姑走了。卉姑从此更加消瘦，每天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卉姑的父母是通情达理的庄稼人，在卉姑的坚持下，聂淼和卉姑离了婚。聂淼给了两万生活费，父母把卉姑接回了娘家。
聂淼两个月之后找了个二十不到的农村女子结了婚，他们时常一同来看望卉姑。那女子已经怀孕，卉姑算了算日子，聂淼在这几天就要当爸爸了。
卉姑深深的叹了口气，突然一点也不费力的爬了起来。她和平时一样穿着毛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月光，一任月色的妩媚和柔弱洒满全身。她觉得自己身轻如燕，飞到了月亮之上。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卉姑紧紧的把他们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开。就在那一刻，卉姑清晰的听到一个新生儿响亮的哭声。 第二天，卉姑昨天夜里死了的消息传开，人们同时也知道昨天夜里聂淼当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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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9-6-24 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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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4 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