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轮车悠悠

郑天良

　独轮车悠悠
　　
　　独轮车曾经是我家乡的主要农具。买猪卖猪、运送粪土、收农作物、接送病人去医院、接送新娘及嫁妆、到车站接人等等，都是缺它不可的。可是现在，独轮车在我的老家将要成为文物了。
　　
　　独轮车是用坚硬的树木做的，就连车轮也是木制的。为了减少磨损，轮子的外圈包了一层厚铁皮。一边一个平台，装货或坐人用。推这种车子，一要有力气，二要手脚配合掌握好它的平衡，尤其在羊肠小道上，稍不小心就会人仰车翻。从老家到小镇有很长一段的青石板路，推车的人多了，青石板上就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车轮痕迹，轮子在里面滚动着，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远远的就能听到。
　　
　　记得有一年，大约是1958年吧，从省城里送来了一个小右派，约莫20几岁的样子。他没有使用过这种独轮车，我们就教他怎么推。光教还不行，重在实践。村子上的农民不歧视他，我们也不知道右派是什么，喜欢到他的房间里去玩，看他带来的书呀杂志呀，并且问这问那。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当上右派的。他是苏北人，17岁就参加革命了，在省交通厅上班，他为了早日掌握好推车这门技术，夜里，借着月光他一个人在打麦场上推着独轮车，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来听说他上调去当大队干部了，再后来就不得而知了。
　　
　　我那时也就十五六岁光景，在老家农村长大的人，谁不会推独轮车呀？
　　
　　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我娘让我去汽车站接从上海回乡的大哥大嫂。他俩刚结完婚，大嫂没有来过乡下，要回乡拜见婆婆。我推着空车来到离家七里路的孟河车站。汽车到了，大哥携着上海新娘子从车上下来。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哥！大姐！娘叫我来接你们的，随后我接过行李带他俩向独轮车走去。
　　
　　大姐20来岁，是位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她从来没见过这新式玩意，满脸的惊愕。我对他俩说，你们一人坐一边，我推你们回去。大嫂说，阿拉不敢坐，让人见了多勿好看！我说，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乡下只有这种车。大哥则坚决不肯，说这点路他走得动。我说，大哥你最好坐上去，这样就平衡了，反倒好推。看着面前的弟弟虽然有了个头，仍显得那么瘦弱，大哥不忍心。最后，只好大姐一个人坐在车上。
　　
　　大姐长得虽苗条，但100斤还是有的。我让她坐在右边，我将车带朝颈项上一搁，随之将右车把子略抬高一点，右屁股也相应略翘，将重心左移。又将车试推了几步，说，大姐，你放心，这车我推了多年了。她说，弟弟，你推慢点！大哥也在一旁说，弟弟你推慢点，推稳了。
　　
　　一切准备好，车子上路了，大哥空着双手紧跟在后。就这样我弯着半个屁股，倾斜的小车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叫声一路向前……
　　
　　到了家门口，裹着小脚的娘早已等候着上海人回来。此时，我也终于松了口气。不瞒你说，我推了多少年的独轮车，像这样的偏车还真是第一次，一路上我也是提心吊胆，生怕万一。
　　
　　大嫂子为了感激我，硬是往我手里塞了两元钱。那时候的两元钱值钱哩！
　　
　　时光虽说已经穿越了五十余年，在我的耳畔仿佛还能听得见独轮车那“吱呀吱呀”的声音……
　　

　　
　　

郑天良

我的大哥大嫂都已不在了，大哥曾资助我上中学，哥恩难忘。仅以此文寄托我的无限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