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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玉香 于 2010-2-26 20:44 编辑
童年雪
文/玉香
二十多年前,我不会预想到自己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穿行于高楼耸立的都市,能够在繁芜间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自来水顺着精致而光滑的水轮头里哗啦啦地流淌出来,水花拂过皮肤,冬日里的凉意渗透肌肤,一丝惬意的凉爽。这个冬天里少雪,房间里温暖如春,被清和的阳光沐浴着,从水中的寒意里感触到冬的蕴意。
常对于失去的东西才懂得珍藏,常对于缺少的东西才懂得贵重,常对走过的路,无论心酸与甘甜,会滋生无限的眷恋。雪花在这座黄河岸边的城市里,似乎为了增添冬的韵味,已成了象征性的飘落,转瞬即逝。这是一个暖冬,暖的让人心痒痒的,痒的无处搁置一份属于季节里的情怀。
从窗户向外眺望,对面山恋上残存一些未融化的雪迹,安详地点缀着冬的戎装。那里有一户农家小院,居住着我婆婆一家人。此刻,我的孩子正在小院里嬉戏着自己的童年,与雪为伴儿,与冷为伍,与冬季里应有的冷酷色彩玩耍。
也是这样的冬季,远在千里之外,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小村庄里,与雪为伍,我渡过自己贫寒的童年。贫寒——寒是季节固有的,而贫是属于时代的。贫一个字可以湮没一切,不仅仅是物质的贫乏,就连自然的恩赐也显得力不从心。夏季的雨水收集起来,储存在窖里,却在冬季里常常不够用,每日里人与饲养的牲畜食用和洗洗涮涮都需要大量的水。冬天的清晨,父亲常常用扁担去沟壑底部一汪泉眼里挑回一担清澈的泉水,供养一家人的食用。遇到下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封锁道路,肆意地霸占了原本可以通往这处取用泉水的路,父亲便无法去泉子里挑水。雪花若要不融化,就食用窖里夏季储存下来的雨水,窖里的水也不是宽裕的,需要细想一些使用,以便续接上来年天恩赐的雨水。
母亲是聪慧的,望着白茫茫的雪花,母亲用瓢盛一些雪花,放进锅里,雪融化成水了。后来雪水解决了我们生存的很大问题。当我成年后读到《红楼梦》里妙玉用梅花上收集到的雪花,存起来融化后细致泡茶,请大观园里的小姐们品茶时,才懂得雪水是这样轻柔赋有灵气。在我的童年里,融雪可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父亲将扁担两头的绳子缩短一些,扁担两头的铁钩下挂着两只铁桶。一条扁担和两只铁桶在我稚嫩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地上路了,我要去空旷广袤的田野里收集干净的雪花,挑回来让母亲融化成水,供应家庭里的日常运转。那一路我是孤独寂寞的,也尽情地享受冬季里沉寂和心灵纯净。
我知道有一处地方能收集到干净的雪花,冬的朔风刮起来,雪地里表面上的雪花站不住脚跟,会跟着风的方向轻舞飞扬地飘起来,遇到坎的地方被挡住去路,停下脚步定居下来。坎下的雪花会累计厚厚一层,足足就一米多高,既干净又密实。我的扁担和铁桶常常会在坎下光顾,用母亲给我的瓢盛起雪花,一瓢一瓢地置入铁桶内。每次置入一瓢雪花,我用瓢的背面的凸起使劲敲桶内的雪,这样雪花容易彼此粘贴在,瓷实地拥裹在一起。即使路滑挑着担子的我被摔倒,雪也不会从歪倒的桶里洒出来,融化的雪水也会多一些。
遇到阳光明媚照射的时候,雪花被照耀得亮晶晶,一瓣瓣晶莹无暇,反射一束束刺眼的光芒,整个冬天被装扮的灿烂而明亮。偶尔,我会很顽皮地攒起一团雪花,在齿唇间听雪花被嚼碎咯吱吱的响声,那是冬的恩赐,也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享受。最怕的是我在雪层下面攒雪,上面的雪花突地被风刮起来,顺着我的衣领直灌进我的脖子里,肌肤瞬间的冰冷刺骨,慌手慌脚还没来得及从衣领里抖出雪花,这些精灵已经被我年幼的体温融化了。像顽皮的孩子被捉弄了一下,年幼的我常惬意地感受着冬的任性与快乐,与雪,与冬在寥廓的田野里亲密无间。
也有犯懒的时候,母亲使不动我,棍棒随即跟着而来。这时的雪花便不会被我很精心的侍弄,像棉絮一样轻飘飘松松软软地卧在桶里,被带回家。母亲常常诧异:同样体积的雪怎么有时候融化的水多,有时候融化的水少。
雪是我童年里最深的记忆,雪让我体会劳动的辛苦与甜蜜,雪让我触及一个孩子内心世界对大自然最初的感受。怀念那些雪花簌簌飘落的日子,那是一个孩子对自己最初生存世界的感受,也是我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不浪漫却诗情画意。那时我不会想到自己会永远地离开故土,鸟儿般地居住在楼阁里,以沐浴在春般的冬季里去怀念她,怀念她的美与恬静,怀念她的淡泊与傲然凌厉。
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以前的生活,一家人居住在祖上留下来的窑洞里,日子过得拮据仓促。
后来村里有了一口大井,用机械可以直接打出地下的泉水。村里人能够食用到地下干净的泉水,清亮亮的水清澈而甘甜,甜丝丝渗入心田里。
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离开了居住的窑洞,一家人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里。自然我也离开了那道坎下的雪层,融雪成为我生命里永恒的记忆,定格在童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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