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日月微小说集

沈眉珊

南歌子

陈克

爱日烘晴书，轻寒护晓霜。小春庭院绕天香。仙风珊珊来自、五云乡。
庭下芝兰秀，壶中日月长。要看发绿与瞳方。一笑人间千岁、饮淋浪。

眉珊借花献佛，把这首小词送给壶中日月，并作小说专辑的开场。

沈眉珊

金瓶梅

     小鱼最终还是离开了，游进了一个老男人的怀抱。她习惯性甩了一下自己长发，说那个男人的胸膛海洋一样深。说我，只是一条小溪，虽然清澈，但太浅。

   忧伤的走在大街上。腊月的风，将枯黄的落叶纷纷抛来。感觉自己是一只孤单的猫在游荡。阳光很冷，将我的影子拉的瘦长，摇晃着，朝向书市。

   哲人说，你失去的东西，可以在书里找回来。有点相信哲人的话，书里不但有黄金屋，还有女人。有李清照，有潘金莲，还有蓝眼睛的茜茜公主。

   来我这里看看吧。书市大门旁，地摊卖书的老头朝我招手。老头很苍老，但面色红润，胡须蓄得很长，虽然有点仙风道骨模样，但潜意识里我很讨厌。感觉他长的有点像张先和齐白石，八十多岁了还纳年轻女子做妾，演绎了一树梨花压海棠。

   就在转身要离开的瞬间，一本封面鲜红的书，让眼睛的余光晃了一下。仔细看时，原来是一本金瓶梅，但书封面上，一位现代女子，惊讶的让我张大了嘴巴。是小鱼，小鱼做过模特，给一些不起眼的刊物做过封面。小鱼微笑着，红色的超短裙下，露出白嫩修长的大腿。

   那本书，静静的躺在地摊上，封面上落满了灰尘，还有几颗瓜子壳。怜惜的蹲下身，用手擦去小鱼美腿上的灰尘和瓜子壳。就在昨天，这白嫩的腿还属于我，而今天、、、、、、哎，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本书很好看，便宜卖给你，只要十元钱。老者猥琐的朝我笑。递上十元钱，将书揣进了怀里，感觉小鱼又游回了我的胸前。

   晚上，将书放在枕头边。梦里，我和小鱼一起读书，写诗。劈柴，喂马。我们不管流水的行踪，不问风的去向，幸福的在一起。

   之后的日子里，发现自己离不开这本书。上班时，自己都将这本书带在身边。小鱼从未离开过我。

   猫眼，把书借我读一下。单位领导发现了这本金瓶梅，他笑的很诡异。本不想借给他读，可是碍于面子，又要在他手下混，没办法。在没有书的一个星期里，几乎夜夜失眠。小鱼真的游走了，游到了别人的怀里。

   还你书，这书害的我和老婆还吵了一架。领导笑着将书放到桌子上，我如获至宝的将书拿起。在拿起的瞬间，手抖了起来，那本书的封面被撕去一块，小鱼的一条美腿被撕断了。

   我伤心的看着领导。领导说，他在家里读这本书，被老婆发现，老婆说他读黄色小说。就随手撕这本书，并顺手从阳台上将书丢到了楼下。找了半天，才在楼下草丛里找到，但那撕去的半页封面找不到了。

   万幸，书还在，没有腿就没有腿吧。小鱼又回到了枕边。

   大概是路边长出第一棵狗尾草的时候，去公园跑步。跑过花坛的时候，忍不住回了一次头，一个女人的背影似乎太眼熟，她拄着拐杖，只有一条腿。我惊呆了，舌头伸不进嘴里，她是小鱼，游进那个老男人怀里的小鱼。

   小鱼还是习惯性的甩了一下长发，对我说，她和那男人幽会时，被他老婆发现。厮打中，那个女人将小鱼从阳台上推了下去，小鱼摔断了一条腿。

   我没有说话，只是最后握了一下小鱼的手。她的手冰冷的，如冬天水里的鱼一样。

沈眉珊

秋水

      把手臂展开，尽量的展开。黑子嘴里说着，模仿着飞翔的姿势给小鱼看。

   小鱼立在小木船头，看着黑子清澈如秋水的眼睛说，我怕掉水里。

   别怕，我就在你身后。黑子边说边轻轻摇动船桨。

   小鱼学黑子姿势伸开了手臂。黑子又说，闭上眼睛，你就感觉到自己在飞。小鱼闭上了眼突然间真有了飞的感觉。

   昨天，黑子和小鱼过小河，走几十里山路，去县城看了一场电影，那电影叫泰坦尼克号。此刻，他和她在模仿电影主人公在船头飞翔姿势。

   小河弯弯，黑子以摆渡为生；小河弯弯，小鱼在河边放鹅。

   秋水长天共一色，他和她是水中快乐的两条鱼儿。

   夕阳西下，小鱼指着小河上游说，那里的一座桥快要造好了，以后就没人坐小船过河了。

   等桥建造好了，我就不摆渡了。我们一起去南方那座城市打工。二狗说那里到处是高楼大厦，还有蓝色的海，楼一样高的大船。黑子拉着小鱼的手说。

   小鱼说，嗯。我们一起去。然后去海上坐真正的那种大船，我们在船头像电影里那么飞翔。

   小鱼说这话时，眼如秋水，满目烟波蓝。

   十月的天空稍稍有点凉意，小鱼第一次踏上小河上建好的那座桥。

   到那边干活别太累，干不动就回来。阿妈拉着小鱼的手舍不得松开。

   没事，我是大孩子了。你回家吧，小鱼不让妈妈再送了。

   小鱼走过桥头，回头看了小河一眼，小河水清澈如初，只是那棵柳树下，再也没有了黑子的小木船。汛期的时候，黑子被水冲走了，永远没有上来，为救一名落水的造桥工人。

   一只孤雁的倒影从清澈河水中掠过。小鱼想起了不知在哪里读过的一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那只孤雁慢慢的飞翔，像极了黑子在小木船上伸展手臂飞翔的姿势。

沈眉珊

扶自行车的人之一


   风很大，杜又甫的头发，如这个季节野草一样，风中乱舞。
   他感觉有点冷，竖起衣领后，快步朝工地走去。背井离乡，来这座城市打工，只是为了家中两个孩子能上学。走在路上，他常常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只是把自己当孩子的那些人，走远了，远的不再回头。
   杜又甫如孩子一样节约，他舍不得买一辆自己需要的自行车。
   路过闲泉路口，他看见梧桐树下并排倒着四辆自行车。可能是风吹倒的，路人都默默走过，谁也没有去在意倒下的自行车。
   杜又甫也走了过去。很巧合，就在那走过的瞬间，想起了父亲的话：孩子，人总要做点好事。父亲在世时，一直称呼自己为孩子。
   回头，扶起了那四辆自行车。
   走出去十几步，有女孩拿话筒追来，原来是一位女记者。记者说，二逼牌自行车搞了一次广告策划，故意将几辆自行车放到，看路人反应。并委托我们三逼电视台全权代理。今天，您是第二个扶车的人，在您之前，一个上学的孩子扶过。
   祝贺您，您的奖品是一辆二逼牌自行车。对着话筒，杜又甫很腼腆，吱吱唔唔说不完整一句话。
   晚上，三逼电视台播放了这次策划节目。杜又甫早在宿舍的电视机边守候了。笑容可掬的主持人说，今天一共有20个人扶起了倒地的自行车.其中，19名是学生，都是孩子。悲哀的是，只有一位四十岁的男人。
   回去的路上，杜又甫边抽烟边思索。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成年人扶起倒地的自行车？当他抽第三根香烟时，他似乎悟出了道理。在扶车的那一刻，他也是孩子。因为，他听见了去世多年父亲的声音，那个把他一直当孩子的人。
       吸完最后一口烟，杜又甫用食指将烟头弹出。风，依旧很大，烟头在空中的轨迹如落叶一样飘忽不定。

沈眉珊

抖一抖

           

    满满一汤勺肉，在空中画个弧度，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慢慢的抖一抖。汤勺中的肉，在抖动中掉落了，等肉到我碗里时，也就没有几块了。

   这是食堂老张打菜时习惯动作，我们忘记了他叫老张，背后喊他外号“抖一抖”

   我刚分配到单位，血气方刚，正能吃肉的时候。每次，看到他舀菜，抖一抖，我的眼里喷火。然后，心里想，等我当了领导，就开除他。

   日子如一勺红烧肉，在“抖一抖”手上被越抖越少。我终究没有当上领导。而“抖一抖”依旧抖的年轻。

   十年后。早上公园跑步，一个熟悉的面容坐在轮椅上迎面而来。是老张，单位食堂退休的“抖一抖”。

   我们握手，他的手依旧在抖动，一如当初给我舀菜时抖动的频率。难道是职业习惯？

   大猫，退休后，我就中风了，半身不遂。他抖动着手要递给我一支烟。

   我们如久别重逢的朋友，谈论当初的事情。谈他在食堂做的红烧肉，甚至还谈了食堂那个女服务员。

   大猫，我走了，哪天去我那里喝酒。他手哆嗦着拿着手机记下我的号码。

   他轮椅上的背影很清瘦，没有当年在食堂那么肥厚了。

   瞬间，感觉自己不再记恨他给我舀菜时，“抖一抖”的动作了。那动作诡异的亲切了起来。

   看着轮椅上背影渐渐远去。我在公园小河边掏出JJ如释重负的撒一泡尿，然后淡定的抖一抖JJ，那抖动的姿势，很像他抖勺子中的红烧肉。小河里有微微的涟漪泛出，一波一波的，花一样开放。

壶中日月

谢谢版主。周日快乐!

沈眉珊

扶自行车的人之二


        小鱼坐在台中央，目光威严，说话语速很快，如贝隆夫人一样。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一左一右。台上人表情时刻都是严肃着。
    看着小鱼局长台上不怒自威的面孔，我就会猜想，女人在床上和台上的区别。扭头，朝会场拐角处看去，李不白正在偷偷玩手机。遂掏出手机，给李不白发了条微信：你说小鱼局长在床上会是什么样？    她老公一定关灯了。回复我的同时，他还发了色眯眯的表情。其实，开会坐在台下的人多是猥琐的，起码我是，李不白也是。
    正在手机上找明星艳史时，小鱼局长话锋一转：会议开很长时间了，大家出去活动一下，记住了，只有十分钟。这个女人时间观念最强，十分钟就十分钟，你十一分钟进会场，就会挨训。
    走出卫生间，自己在二楼阳台吸烟。四月的阳光暖暖，风也暖暖。这根烟吸完，时间就差不多。
    哗啦一声响，楼下车棚里一辆崭新的红色自行车倒地了，被风刮倒的。车棚里都是汽车和电动车，只有这一辆自行车。倒就倒了吧，谁也不会去在意。
    当把烟头丢到楼下的瞬间，看见李不白径直朝倒下的自行车跑去，他去扶车。开会时间到了，他会迟到的。
    小鱼局长犀利的目光射向李不白：说好了十分钟，你为什么就要迟到？李不白平时油嘴滑舌，可在小鱼局长的威严下，他竟然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真是没用！我站起来，对小鱼局长说，李不白去扶那辆倒下的红色自行车，所以来晚了。小鱼局长脸色缓和了下来，示意李不白回到座位上。李不白朝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车是小鱼局长的，今天早上看见她骑车了，听说是为了锻炼身体。一低头，李不白发来了一条微信。原来这自行车是小鱼局长的。
    帮人扶车，你还不敢说。在女人面前你怎么这么没用。我嘲笑着回微信给他。
    年底最后一次会议时，发现台上只坐了两个人，办公室主任调走了。抬头，看台上的一男一女，就想笑。发微信给李不白：你看这俩人坐台上真像夫妻。然后，扭头看他，他诡异的笑。
    我又发微信说：台上那空位子适合你去坐，这样就是三口之家了，你做儿子。说完，自己发出哈哈笑的表情。他抬头，怒视我。
    会议最后一项：是关于人事调动。小鱼局长说这句话时，台下鸦雀无声。经组织研究决定，李不白同志工作业绩突出，调任办公室主任一职。
    自此后，李不白开会真坐到台上了。发现他坐台上后也很严肃，一点不像三口之家的儿子，也没有当初坐台下那种猥琐。
    一直在想，李不白的升职，是不是和扶那辆自行车有关。
    看着台上李不白渐渐严肃威严的目光，开会时，自己再也不敢发短信给他了。
    只是，每次会议休息的间隙，我都去阳台上抽一支烟，眼睛死死盯着楼下车棚里那辆红色自行车。可是，风再怎么大，那辆自行车再也没有被吹倒过。

沈眉珊

壶中日月 发表于 2017-6-18 15:54
谢谢版主。周日快乐!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要谢你垂爱小镇。

沈眉珊

扶自行车的人之三

             三月的阳光浓密如狗毛，长在路人身上。
      风依旧很大，李不白从天空中漂浮的几只风筝上，收回眼神。有点热，他将外套脱下，围在腰间，继续无聊的在街边游荡。
      过闲泉路口，李不白发现，路边梧桐树下，并排倒着四辆自行车，似乎是风吹倒的。这几天风大，自家楼上花盆都被风吹到楼下。
      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稍微犹豫后，还是将四辆自行车扶起来。扶最后一辆时，他发现，这是一款小巧的女式自行车，车把手上系着一只美丽的红色蝴蝶结。风中，蝴蝶结如蝴蝶在飞，很美。这辆车没有锁。
      走出几步后，李不白想，人之初，果然性本善。做点好事，其实就这么简单。走出第十步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目光落在那款女式系蝴蝶结自行车上。
      几年前，自己一部崭新的自行车被人偷走，一直没有找到。想到这里，他转身了。
      李不白想，自己早已不是“人之初”了。算是找回原来自己的车，不算偷。一念间，他骑上小车，心情很愉悦。他喜欢幻想：这车的主人，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孩子，穿短短的裙子，留长长的头发。
      风又渐渐大了，过第二个路口时，对面走来一位女孩。她长长的头发，短短的裙子，真美。李不白的目光，在女孩短裙边游荡。插肩而过瞬间，李不白回头看女孩。他想变成一阵风，一阵更大的风，路过女孩的裙子。
他再次回头。
      砰，一身闷响。自行车和小汽车接吻了。李不白感觉如一片树叶，被凤吹起，然后被慢慢抛向地面。躺在地上，想起了老婆的话，没事别回头看美女。他感觉自己骨头要散架了。
      人群蜂拥而至。出车祸了，出车祸了，万幸，人还有意识。路人七嘴八舌。李不白看见人群中，那个长发短裙的女孩子也朝自己走来。她走的更近了，李不白发现女孩短裙上，绣着很多美丽的花。
      李不白痛苦的闭上眼睛。
      这是我的自行车，这是我的自行车。车把上红色蝴蝶结是我系上去的。尖厉的喊声从短裙女孩嘴里发出。李不白似乎被针刺穿了脸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风又大了。那辆自行车倒在路边，车把手上，系着的那只蝴蝶结，随风飘舞，活像一只蝴蝶。
      这时，交警来了。女孩回头，对交警大喊起来。这是我的车，这是我的车·······

卧云弄月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6-18 10:36
抖一抖               满满一汤勺肉，在空中画个弧度，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慢慢的抖一抖。汤勺中的肉，在抖 ...

刚刚看了壶中日月的微小说《抖一抖》，为之一振。题目鲜明，内容新奇，结构严谨，一折三波，结尾收缩紧凑。 说的是老张打菜爱抖一抖，这抖出了人生百态。从老张打菜的抖，到退休后中风的抖，结尾JJ的抖三抖，三个画面，一场比一场精彩。人呀，欲望与宁静只不过心头一念，一念之差将会酿成终身之祸，放下才是精彩的人生。 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不找事，不找烦心事，最大的祸害就是疑神疑鬼，猜疑忧思。只有忙忙碌碌的人们，不去思考鸡毛蒜皮，无事才是幸福。其实，一个人心胸坦荡，做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必自寻烦恼。 结尾部分看似俗气，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何必和人过不去，非要斗气斗个理来，那算个J吧。多心招事，少事为福。

李不白

伞问好

沈眉珊

李不白 发表于 2018-1-5 08:45
伞问好

既已绑定手机，要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