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不肯香 [复制链接]

香尘

主楼

发表于 2009-12-2 13: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梨花不肯香

1、小镇的春天

江南小镇，以河成街，桥街相连。
小梨喜欢住在家中的水阁里，那是用木桩或石柱打入河床中，上架横
梁，搁上木板，筑墙盖顶，临水一面是整排刻满了花鸟图样的花窗。
春天的江南，最以为常的天气是雨天。
经常，小梨喜欢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或绣花，觉得累了，就抬眼望望
窗外，窗外的河面被雨水生出了烟，远处不少乌蓬的小船懒懒散散的横在
水面上。
有时候，也有船经过。穿着蓑衣戴着竹笠的船家一竹篙一竹篙撑，水
面缓缓起着一圈圈涟漪，不急不徐，轻轻地晃开来，一股新鲜幽湿的气息
随之扑进窗里扑到脸上，是小梨喜欢的习惯了的水乡味道。
河对面人家的那树梨花又开放了，雪一样的白，只是被这雨无情的一
打，时不时地扑簌簌地翻落到河面上。
小梨喜欢梨花，因为母亲生她时恰巧家里那棵梨树开出第一朵梨花，
所以给她取名小梨。这让小梨常觉得自己就是一朵谋求宿命的梨花。
合着檐前雨水轻滴的天籁，她忍不住轻轻哼起听学来的戏文：寂寞空
庭春欲晚，雨打梨花黄昏后。不信到他不念这一段风流，题诗呵闲吟在绿
窗，回诗呵羞临粉墙，待月呵独坐南楼......
水阁外是客堂间，听得父亲在和母亲说，李家有财有势的，不如就答
应了这门亲事吧，咱们也算替小梨找了户好人家，我们老来也有依靠了。
母亲反驳着，声音软弱而无力，可是，李家的儿子听说是个痨病鬼，我们
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2、跟我去北方

静海很不习惯江南的春天。
那雨太过细腻，撑伞觉得累赘，不撑呢那湿气慢慢透进衣衫，让人觉得
黏潮不舒服，真是怪愁人的。
那风拂过脸庞，静海就觉得被什么东西挠着了似的，心里便痒痒的，须
用手去，轻轻一掠，方才心安。
他是北方人，专做丝绸生意的，经常来江南批发绫罗绸缎，但是，他还
是不习惯江南，这里有着许多他不能明白的多愁善感，就象现在他坐在雇来
的船头，穿行在纵横交错的河面，觉得不可以思议的曲折和柔软。
经过一座水阁的错眼间，他看到一个女子，她穿着月白旗袍，长发束起
着，脸色白净，低眉敛目，坐在窗边，不知道是不是在绣花，他觉得她像极
了古书上记载的那种在江南偶遇的女子，一下子就上了他的心肠。
他打听到了她叫小梨，是这个小镇最婉约出众的一个女子，提亲说媒的
人可以从河东排到河西，听说，最近刚定了亲，对方是有钱人家的痨病鬼。
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惋惜，替她心疼。
于是，他故意每天定时地一来一去，先是在她抬头望时回以一望，逐渐
回以一笑，终于小梨在窗口交错的某次对望时，对他回以一笑，那笑轻轻的
软软的，在静海心里回荡的滋味一如江南的小点心一般，糯糯的有点化不开
的怃心。
每次在窗前雨中和小梨说话时，那江南原本让静海觉得愁人的雨水，凝
聚着自窗檐落在河上，他看着竟觉得像极了一朵朵动情开放的花。
买齐全货物的准备离开的早晨，静海来到窗前，对她说，小梨，跟我去
北方，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3、想要看梨花

北方的院子很大，小梨唯一不习惯的是，每次推开花窗，没有了一河的
水一河的欸乃声。映入眼帘的只是一道高高的围墙以及围墙内疏疏落落种着
的树木花草。
墙角倒是有一池请水，里面浮着几十片碧绿通透的荷钱，这让小梨有点
惊奇，原来北方也可以种荷花的呀。她问静海，这荷花能开出来吗，静海点
头说，能。
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院子里种上几棵梨树，荷花能开，我想，梨花应该也
能，我想看梨花，你托人从江南带几棵回来好不好。小梨央求静海时，神情
像个孩子，胳膊抱着他的颈，身体贴着他的胸，一边糯糯微笑一边从嘴里吐
着软绵绵的话。
种下的梨树成了小梨的心事，特别在北方的冬天到来时。真得很冷啊，
凛冽的风象刀子一样，割着所有它路经之处，它们能挺到春天吗？
冬天的小梨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她依然喜欢安静地坐在窗边，给即
将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绣小肚兜，北方的冷让她难以承受，即使旁边升着火
炉，她都要不时搓搓手，靠自身的体温温暖僵直的手指。
冷吗？静海在身后替她把披肩披披好。
不冷。小梨把头轻轻往后靠在他的胸膛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来北方
是多么勇敢多么正确的一桩事情。

4、梨花不肯香

静海推开窗子，惊喜地看到那几棵梨树终于开出了花。
小梨，小梨，你的梨树开花了，快来看呀。
话招呼到一半，他觫然惊醒，小梨已经不在了，永远地离开了他。
一个月前，她难产而死，大人小孩都没成活。
折了几枝梨花，静海插到小梨的坟前，那些沾着他泪水的花朵，仿若小
梨最后那刻苍白无比的脸庞，她拉着他的手，紧紧的，她泪中含着笑说，她
不后悔，她很幸福，若有来生，还是愿意跟他来北方......
风吹来，梨花在北方的天空飞舞，一天一地的苍凉。
一片花瓣吹到静海的衣襟上，他用手指轻轻拈起，柔软得真像小梨第一
次对着自己的糯糯的笑，他把花瓣放到鼻下，深深，深深，嗅着，这梨花竟
不香。
小梨，你知不知道，梨花模样依旧，只是你不在，它，不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