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7-8-19 13:19 编辑
雨从夜半来,涟涟泪水,晨起犹未止,似在等天空收,阳光哄。凉风沁室,一股子薄薄的秋味。米兰已谢过一茬,暗香将息未息,在空气湿漉漉的潮意中辗转浮动。茉莉灿灿一片苼白,净手摘下,有小半盏之多,取几粒开得肆意的丢入砂壶沏茶备用,剩余的一股脑倒入清粥中,一锅子幽香,暖暖。
细细拢了发,选一件苍灰蓝的衣裙换上,犹似坐在早晨的流雾中,有一些希望,有一些失望。雨鼓声声催人,撑伞走路?还是随意选一路公交,行到哪算哪?二择一总是个让人头疼的选题,莫如交给脚来决定。
雨天总是滋长低暗的情绪,手指亦最易生苔。写字读书需一室雅静,而这暄暄雨声又总诱人从字里行间中抽离,太虚神游,忘记初衷。古人有净手温茶,焚香听雨,谓之通灵雅趣。城市是头侏罗纪世纪遗留下的巨兽,喝着人类的骨血、土地与文明,无限地膨胀着,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哪里有一亩青田,一角园圃是完全自由的?而人亦受困于方寸囹圄,不得脱身。温茶盏又怎能温出山野清风的高趣?闻香识雨声,于水泥丛中又怎辨得出那曼妙的莲步与娇喘?
一只被豢养的林莺,终将放不下对天空、自由的思念,连一两声雀鸣都会发呆好久。好似心口悬着一捆干柴,随时等着一把野火。而雨天、雨水、雨中别样的情怀,又把这种情绪沸腾烘托到了燃点。思念总是不给人理由,就在心口脑海里循环盘亘。莫如乘秋浅浅,随心所欲走失一次,不问前路,不知因果,向生活赊半晌快活。自由自在多么可贵。但,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撑着一叶孤舟,穿行在一幕幕雨帘里。路边的塔松碧桃四季青已然麻木,路过它们身边连招手微笑都已忘记,还好合欢树,角槐,还有黄杨木保留了几分天真自然,此时,簌簌几片黄叶急着像去寻谁,落在行人肩头、伞顶,被拂去,滚落地面,车来,风来,它只能挪着小步。月季们在枝头捂嘴偷笑。这些有着玫瑰高贵血统的村妇,“泼辣”与“野性”是它们的标签,另一方面又保留着上流贵妇的几分骄矜。奇怪的是两种截然不同气质的碰撞与糅合,居然让它们的生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而美也夸张到了极致。
走走停停,有时,徘徊在一丛草,一朵花,一截老墙前,仿佛在城市的缝隙里寻找前世。多想恢复到没有电灯以前,坐车或者骑马。那时,城池是厚重的青砖瓦当,我们身着古朴的长衫褶裙,见面都会点头作揖。敬重文化,一方砚台,一杆笔,提袖挥墨三千烟云,妙语狂书亦不失有节有据。节日与婚嫁,自有传统与仪式,生活是庄重的。连挽个发髻点个胭脂,凿把梳子,染一张素纸,都花上千般玲珑心思。而不是象现在流水白日,一张空洞的空白纸。可惜,巨大的社会洪流激浪面前,任何一次回首都是不自量力的螳臂挡车。这样一想,悲哀瞬间灌满心怀。
记得当年张爱玲流连在塞尚的《破屋》前,她曾这样描述:是中午的太阳下的一座白房子,有一只独眼样的黑洞洞的窗;从屋顶上往下裂开一条大缝,房子像在那里笑,一震一震,笑得要倒了。通到屋子的小路,已经看不大见了,四下里生着高高下下的草,在日光中极淡极淡,一片模糊。那哽噎的日色,使人想起“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可是这里并没有巍峨的过去,有的只是中产阶级的荒凉,更空虚的空虚。
音尘绝,音尘绝,这就是承载着我们传统的破屋,终将西风残照,回光惊艳。徐娘已老,怎争三春?湮灭是它的宿命,也是我们的宿命,包括对往昔的这份美好追念。
雨什么时候住了不知,只见,阳光急迫地挤出云层,雀儿啼在林梢,不知悲喜,草上是没有拭净的泪珠。两只脚累的像个撒赖的孩子,不肯再挪半步。伫立在茫茫无尽头的路旁,人海车潮滚滚,恍若投生人世的入口,心底是无限的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