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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六星书房 麒麟镇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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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镇荐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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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6-7-9 10:1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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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麒麟镇 于 2016-7-9 10:35 编辑

张执浩诗歌两首

最深的夜

拿一支手电筒在空中乱晃
举着一束光去见满天星光
那天晚上我们顺着
灰白的小路往山岗上走
最前面的人紧握手电筒
落在最后面的
一直想超过前面的那个
当我们推推攘攘爬上山头
电池已经微弱得无法照见
彼此的容貌
磷火在山坡上游荡
星光闪烁,那个盛夏
最深的地方依旧漆黑
没有一颗星星能安慰另外一颗
              2015-1


过道

停放在过道里的棺材我每年都会见到
活着的人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自己不会轻易开封
小时候我装作没有看见它
见到后装作不认识它
要么想法绕开走
当再也绕不过去时
我开始向别人打听它是什么材质做的
我记得原木棺材上蒙过一块塑料布
后来又蒙过一块油毛毡
有天午后我穿过过道时看见
棺盖上停放着一只竹编的鸡窝
一只芦花鸡蹲在窝草里
警觉地望着我
阳光将一扇窄门的影子投射在走道尽头
另外一只芦花鸡在门口探头探脑
                 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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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7-9 10:1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源头

文:胡玹

明亮的事物总漫不经心。
河边,戴头巾的少女在洗涤织物。
木舟划向树林。马的鬃毛,也像光芒一样流泻在水中。

也许,这就是我们早已失去的时辰,
像镜子、新鲜的日出。欢乐,像藉由浪费产生的涟漪。

——我也曾以为,那错过、忽略的,都能
凭借奔腾的争斗取回。
可无数浪涛已平静下来,带着对不在场事物的依恋。
静谧水湾收留了倒影,也收留了
我们一路丢弃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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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7-9 10:2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汤养宗诗歌三首

癸巳春日,思亲感怀


云南的花朵,西安的花朵,重庆的花朵,都已回去
回树上,在枝头笑,说好,终于到家
像他们的唐朝与宋代那样
我回不去。是木板。原先的一家,木之桶,圆形的
兄弟姐妹,肩靠着肩,滴水不漏。那瓦房
理论上,有两圈篾箍。绑得紧紧的。那是我父我母
现在父母双亡。天下有一说:桶箍断,木板散,无家可归


奇怪


多么奇怪的事,我一边做人,一边还在伺候着
自己的文字。多么不可思议
做一个人还要写字。这是糗事
却窃喜暗中藏着一张脸。这也无常,鞋在脚上
脚还在想着另一双鞋。
当我写字,我就是那个多出脚板的人
想起自己就是这人,再读了读
那些被我写下的字,我就偷偷耻笑,铁如何长出了锈
铁反对锈,锈又必然长在铁上
禽与兽是分开的:一个用来飞。另一个必须四脚落地


一树鸟鸣


一树鸟鸣,叫得我血脉贲张,再仔细听
有些不是花的东西在树上开花了
这是开春时节,我也有点看不住自己
公鸟与母鸟声音都特别颤,一锅豆粒
正在火候中。它们正在做的事我们做不来
树上有貂蝉,也有杨贵妃与西施
也有吕布与嵇康,以及神情黯淡的谁
好像几个朝代终于合在一起做相同的事
那些不是花的东西正在纷纷开花
正一声长一声短地把春天的花腔
美声,民歌,地方戏唱法,毫无节制地
并接在一起,而我这类人也会情不自禁地
摸一摸身上有没有五彩的羽毛
也装出快乐的样子,仿着发出几声啁啾
在咽喉结处,经受一番细心的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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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7-9 10:2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帕斯捷尔纳克的诗(三首)

  《二月》
  
  二月。墨水足够用来痛哭,
  大放悲声抒写二月,
  一直到轰响的泥泞,
  燃起黑色的春天。
  
  用六十戈比,雇辆轻便马车,
  穿过恭敬、穿过车轮的呼声,
  迅速赶到那暴雨的喧嚣
  盖过墨水和泪水的地方。
  
  在那儿,像梨子被烧焦一样,
  成千的白嘴鸦
  从树上落下水洼,
  干枯的忧愁沉入眼底。
  
  水洼下,雪融化处泛着黑色,
  风被呼声翻遍,
  越是偶然,就越真实。
  并被痛哭着编成诗章。
  
  
  《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唯有昏暗。一个冬日
  消融进半开半掩的
  窗帘的缝隙。
  
  只有潮湿的白色鹅毛雪
  疾速闪现。飞舞。
  只有屋顶、白雪,除了
  白雪和屋顶,—— 一片空无。
  
  又是寒霜画满图样,
  又是逝去年华的忧郁
  和另一个冬天的情景
  在我的心底搅来搅去,
  
  又是那无可宽恕的罪过
  至今仍刺痛我的心灵,
  木柴的奇特匮乏
  折磨着十字形的窗棂。
  
  可是,厚重的门帘
  会突然掠过一阵颤栗。
  你会用脚步丈量寂静,
  如同前程,走进屋里。
  
  你会在门口出现,
  身穿素雅的白衣,
  仿佛为你织就衣料的
  就是那漫天的飞絮。
  
  
  《眷恋》
  
  为了给这卷书一个题记,
  大漠陷入喑哑。
  群狮长啸,猛虎般的黎明
  让吉卜林无法摆脱。
  
  一种可怕的眷恋
  像干枯而渊深的洞口显现。
  而它们在摇晃颤抖,摩肩擦背,
  晾晒着自己的皮毛。
  
  现在它们沿着这些诗行摇晃,
  直到跃然出格;
  它们穿过林间空地钻进雾中,
  做起了恒河大梦。
  
  黎明寒冷而阴险地
  钻入巢穴中,
  丛林里不仅湿气弥漫,
  而且薰香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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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7-9 10:3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大卫诗歌五首

八行:没有一颗草莓抱得住自己

和寂寥相比,孤独更像一个偏旁
逆风之鸟,飞得越来越快,好像要把翅膀搧掉

这么多年,你是我的甜,我的毒……认真或者潦草
我更像一个酋长,所有心跳都是专门用来浪费的

因为你,虚无才有了存在的必要,这一次是真的
九月,又一个男人离世,仿佛我死去多年的父亲又死了一次

没有一颗草莓抱得住自己,爱与恨皆为伟大的小事
不抓狂,也不绝望——被我用弯的闪电才可以叫做月光


八行:两个词

因为仰望,天空才没有死去
从大爱到小恨,从来没有人活得像我这样奢侈

以前我有狮子的爱,老虎的爱,最后一班地铁的爱
但时间却是一块橡皮,轻轻一抹就把舌尖上的核电站统统擦去

或许在死去之前,我还可以用苍凉的眼神与沧桑的心跳爱你
甚至用“苍凉”与“沧桑”这两个词直接爱你

——但这两个词我也只能动用其中之一,比你提前一秒
转过身子……平静地活着或者死去——没有爱,我活得多像自己


八行:只有你

只有你可以喊疼我的名字,只有你
可以把我名字喊得比一根针还要细

只有你可以把我骨头直接喊进你的骨头里
只有你可以喊出我的血管里的杂音和马蹄

只有你可以把整个的我从皮肤里喊出来
只有你可以喊出我舌尖上的狼群和豹子

世界何其辽阔——只有你
可以把我一寸一寸地喊死


喜悦因过浓而产生盲目……

我爱你,不把你当作早晨的光线
相对于庞大的北京
我有双人床的爱,沙发的爱
如果再加上浴缸就等于朝阳区的爱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
把寂寞弄得澎湃起来
对你芳香的身体,我有深刻而局部的爱
喜悦因过浓而产生盲目
有时候我要你
却不知道在哪里要?怎样要?
为什么要?要到何种程度才算要?

当你像一座午夜的城池躺下
我就是那个最不讲理的拆迁公司
扒了你的长街,刨了你的小巷,推了你的厢房
小小的卫生间也不放过
胯骨间的十万匹豹子更要轰隆隆地铲去
所有夜晚都是同一个夜晚
就是要把你拆成一个高贵的废墟
就是要疯狂而野蛮地要你要你要你

惟有这种方式,我与世界才有对称之美
摧毁你像摧毁一个帝国
多亏你的出现,我才活得不像植物
爱你,从5厘米到25厘米
就这样爱你,因为不喜欢别的方式
如果一个人可以爱死,就这样爱下去
如果一个人可以哭死,就这样哭下去
爱你,就像一个动物园
哪怕门关了
还可以用老虎爱你,狮子爱你,犀牛爱你
用牙齿爱你
舌头像个核电站,从此我用嚎叫爱你


说到底……

说到底,还是不能面对
这即将到来的的分别
月亮像一盆凉水,把25楼泼湿
如此,我动用了小葱以及
小葱炒鸡蛋的爱

其实,我最想动用的蛋炒饭的爱
除了你
至今我还没有对谁动用过凌晨一点的爱

因为星星的出现
天空更像个蓝色键盘
倘若这辆出租车再做个鼠标的话
我与你
则是两个刚被敲出的字
有着肩并肩的忐忑与新鲜

数月前,白杨就被砍去
如今已是冬天
倘若不是因为修路
它们也该像别的树一样:笔直地站着
枝条伸向天空,等待霜雪突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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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7-9 10:4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西娃诗歌两首

熬镜子

我正在照镜子
锅里熬的老鸭汤
翻滚了
我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
镜子

它掉进了锅里

这面镜子
是外婆的母亲
临死前传给外婆的
外婆在镜子里熬了一生
传给了母亲
在母亲不想再照镜子的那一年
作为家里最古老的遗物
传给了我

这面镜子里
藏着三个女人隐晦的一生
我的小半生

镜子在汤锅里熬着

浓雾弥漫的蒸气里
外婆的母亲从滚汤里逃出去了
外婆从滚汤里逃出去了
母亲从滚汤里逃出去了
只有我在滚汤的里外
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2015.3.6



这多么像一个下跪的姿势

你拄着拐杖出现
看到我的那一刻
你又哭了
妈妈
你明明知道
这是许多年来
我害怕回家的原因
而你见到我
只会哭,只有哭
小时候父亲有外遇
你对着我哭
弟弟坐监狱
你对着我哭
侄儿逃学
你对着我哭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你也对着我哭
你什么话也不说

我也什么话都不说
只给你递纸巾
再给你递纸巾
还给你递纸巾

这一次
你见着我
两只手一起抹眼泪
拐杖倒在一边
我及时趴在地上
充当了它
这多么像一个下跪的姿势

20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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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7-9 10:5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伊 夫 · 博 纳 富 瓦 诗 歌两首

秦三澍 / 译


◤ 回忆

他看起来老迈,近似一个孩童,
他走路很慢,皱缩的手
放在一块蘸了泥浆的碎布上。
但他双眼紧闭着。啊,难道       

相信回忆是最坏的诱饵,
是那只手将我们的握住,使我们迷路?
但在我面前,他微笑
随即遮拢在黑夜中。

在我面前?不,想必,是我弄错,
回忆是一道破碎的声音,
难以听清,即便挨得很近。

但我们仍倾听着,听了这么久
以至一生都已流逝。甚至死亡
已向整个的隐喻说“不”。


——选自诗集《此时此刻》


◤ 犁

五点钟。仍在下雪。我听到
世界前面的声音。

一只犁
如四分之三的月亮
闪着光,却被黑夜
收回雪的皱褶中。

这孩子
从此拥有属于他的房子。他从
一扇窗子走向另一扇。他把手指
按在窗玻璃上。他看见
水滴在那儿成形,他停下
不再把水汽推向跌落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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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7-9 11:0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舒丹丹诗歌两首

罗马尼亚玫瑰

“你们来早了几天,错过了玫瑰节
那可是玫瑰的盛典”
老实说,我并不觉得遗憾
我不要看同一座花园里
九千朵相同的花朵

这娇美如皇后的
大马士革玫瑰
一朵就够

一朵就够,开在蓝色多瑙河畔
哥利亚教堂后花园里
开在飞过古堡的天鹅的鸣叫中
和宁静的墓园

开在道别时衣襟上摘下,执手相赠的
那一刻

开在上帝的眼中
2016-6-10


在艾米内斯库雕像前念诗

五月的天气,白蔷薇花丛中跳跃的阳光
一定是你欢喜的
你站在绿荫下,椴树叶在你头顶轻轻摇晃
你注视着身边走过的须发银白的老人
将一朵花递到老伴手中,颤颤巍巍
不同皮肤和发色的诗人们,怀揣各自的
母语诗篇,无需翻译
自然、爱与真理就是共通的语言
你慈蔼地看着一个花蝴蝶般的小女孩
忽然飞上诵诗台,天真地仰望
而她身边的诗人,低下头向她微笑
这是最为纯粹的诗的启蒙
永恒的诗篇原为天空而诵
为生长着樱桃的小树林
为教堂尖顶上气定神闲的散步的灰鸽子
和街头巷陌美丽的心灵
而我,来自遥远中国的异族姑娘
待人群散尽,坐在你的脚边
轻轻地念起一首“封存的蜂蜜”
和那“像松针一样尖锐”的“愧疚”
我眼里的微风,不用解释
你一定能懂
2016-6-5
注:米哈伊艾米内斯库(Mihai Eminescu,1850—1889):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诗人,最富盛名的罗马尼亚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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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7-9 11:4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朵渔诗歌一首

高启武,我爷爷,鲁西单城一乡民,生于民国十一年(公元1923),卒于共和三十九年春(公元1988)。启武性良善,幼年失怙,家贫无以计,曾与其兄二人立于黄河故道之大堤下,为过往客商拉车助力为生。其时尚年幼,孤儿寡母,生计惟艰。

河堤记

今天,一小块浮冰的闪光
安慰了他,严厉地,安慰了他
他刚刚哭过,在一阵肠鸣中
在兄弟的教育下,今天
一小块黑窝头安慰了他,长长的
斜坡不再辽阔,四十五度
不再呈直角。
他刚刚哭过,在光滑的草绳里哭
在北风的棉絮里哭
他的兄弟打了他,他不该出门
就喊饿,但今天
一阵和煦的南风安慰了他
河柳安慰了他,他刚到
堤的南岸撒过尿,那泡尿
也安慰了他。他不小了,北平
降下了五色旗,县太爷
改称县长。刚刚,一位安徽的盐商
给了他一口馍,这馍馍安慰了他
母亲做的鞋子安慰了他,每天
在长长的河堤上推和拉,在南岸时
一阵轻快的下坡安慰了他
下坡,他的梦里
都在下坡,因此,他的梦也
安慰了他。刚刚,地主家的长工
带来消息,母亲让他早点回家
这消息安慰了他,最严寒的冬季
已经过去,柳花开,槐花开
茅根长出喜人的芽,这乐观的
季节在安慰他。他不想再找地方
去哭,不想再与兄弟
争吵,长兄为父,难免出格
今天,他想听话,系紧腰里的
草绳,十一岁有把子力气
上坡或下坡,推或者拉
这谋生的游戏安慰了他
民国二十一年,袁大头已
变成冤大头,这消息像笑话一样
安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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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7-9 16:5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西娃的印象深刻。我还是偏爱口语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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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6-7-9 21:4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唐诗三百首 于 2016-7-9 21:51 编辑

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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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6-7-9 21:5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张永伟 | 诗歌六首

紫楝树

想起你的时候,我在
洛水上漫步。两个女孩子,
白色,隐约的风声,
在小竹林旁,紫楝树下。
回头也可以看见,洛水
在人工坝前打着旋涡。仿佛不小心
我们就会树叶那样
被吸进去。

我大声喊:小槿,小槿——
二柱也喊。我们想
让你把那只盛鱼的小洋铁桶
拎过来。你却自顾坐在那儿,
往我们闸好的水堰里丢
小石头。好象紫楝花已开,
好象一只喜鹊也在喳喳地叫。

当我们多年后抬头发现,
紫楝花美得动心、易逝。
人们来来往往,各有所思。
那紫色的水流在嗓音里
打着旋涡,我们愈来愈小,几乎
已配不上那呼喊。

西地浇麦

冷风过后,
天又蓝了。
我和母亲去西地浇麦。
路过柳树大爷家门口时,
我朝里面望了望。
母亲也望了望,我们都没做声。

我们闸水,挖沟,
引着流水。半晌以后,
我们坐在骆驼奶奶坟前的
玉米杆上歇息,刮鞋帮上的泥。

水流过麦根,
咕嘟咕嘟地冒泡。
这又让我想起柳树大爷:
一个爱讲故事的人,忽然变成了故事。

冬日的阳光,暖和地照着,
母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在想,柳树大爷是否已变成了
一条鱼,在麦地下游着。偶尔
像个孩子,吐上来几个水泡。

草坟

在乡野散步,
我常常去看那些草坟。
在田地中间,或
荒草滩头。它们
孤单一个,或
兄弟相依。
写下它以前,在柿树园里,我
刚被一块新立的碑石
吸引过去:一个叫李春的
男人,一个名讳的女人。
他们死后,还守在一起。
朴素的铭文,
给石头以情意。
更多的那些,没有留下
片言只语。
风吹过的时候,
一片片卵石,在草丛里紧挨。

在树枝上睡觉

阳光从矮墙移上瓦顶时,
一只公鸡飞上了树杈。
紧随着一只又一只。
那些体质较弱的,
还在飞起又落下,寻找着角度。

我和妈妈搬来了木板,
斜靠在核桃树上。
我一直不明白,它们为什麽
不愿到爸爸垒好的鸡窝里去。

整个白天,它们在
土堆上,草垛边转悠,寻觅,
在墙角打瞌睡。
为什么夜晚却不肯迁就自己。

有一天,我和爸爸去县城看
花灯,回来的晚了。
推开院门,妈妈和妹妹都睡了。
我一个人瞅着核桃树发愣:
在银子的月光下,在树枝的梦里,
它们黑,白,如此轻逸与神秘。

蛤蟆泉

爸爸在山坡上锄地,
我和小松逮蝴蝶,蚂蚱。
口渴的时候,喝罐子里
的水,我们想起
再翻过两个山头,就是
爸爸说的蛤蟆泉。

我们看着山谷里的雾,
没入树丛的小路,隐约的山头——
我们还没高过酸枣棵,
但我们已为此商量过了
两个夏天。我们几乎梦见过
那汩汩的声音,蓝色的信件。

这会儿,在枯枝般的城市窗口,
我翻书时想起它。
有一次,我们几乎快找到它了——
穿过摇曳如雨声的
槲树林,登上牛头山。
风鼓起短褂,

我们激动如雀鹰。
我也仿佛第一次感到
心的存在——在酸枣棵高的
胸腔里,它小如雀卵,
却如喊声般开阔,盛满了
山谷的湖蓝色。

诞生

在你的身体里我重新诞生——
树皮乌黑,却通体透明。
我奇怪地看见自己站在梅树丛里,
穿着雪花的衣裳,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哦,来往的人都在自己的身体里睡眠,
一个个黑色的怪物控制着他们。
孩子们的身体里光明和暗影也在交战。
蜜蜂有着甜美的嘴唇,它们在
花丛里忙着,没有在意光影的的交错。
那诞生我的树,有一颗水滴的心——
那么小的水滴,却丝毫
不会晃动,在大地的震颤之上。
我也远远看见了那个提着斧头的人,
此刻我多么同情他——
在尘世的荆棘里他行走困难,一颗
悲悯的心几乎被折磨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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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6-7-10 09:31 |只看该作者
谢谢麒麟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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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6-7-10 11:0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博尔赫斯四首

·雨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幕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

(陈东飙 陈子弘译)


·失去的公园

迷宫不见了。一行行整齐的
尤加利桔也消失了,
剥去了夏天的华盖和镜子那
永恒的不睡,这镜子重复
每一张人类面孔、每一只蜉蝣的
每一个示意。停摆的钟,
纠缠成一团的忍冬,
竖立着愚蠢雕像的凉亭,
黄昏的背面,鸟的啁啾,
塔楼和慵懒的喷水池,
都是过去的细节。过去?
如果不存在开始和结束,
如果将来等待我们的只是
一个由无尽的白天和黑夜组成的数目,
我们也就已经是我们将成为的过去。
我们是时间,是不可分割的河流,
我们是乌斯马尔,是迦太基,是早就
荒废了的罗马人的断墙,是这些诗行
所要纪念的那个失去的公园。

(黄灿然 译)


·分离


我的爱和我之间就要垒起
三百个夜晚如同三百垛墙,
而大海就象魔法阻隔于你我之间。

没有别的了只剩下回忆。
活该受折磨的黄昏啊
期望着见到你的夜晚。
你的道路穿过田野,
苍穹下我走来又离去。
你我的分离已经肯定如大理石
使无数其他的黄昏更加忧伤。

(王央乐 译)


·星期六

外头是落日,时间中
镶嵌的宝石,
深沉的盲目的城市
没有人看见你。
黄昏沉默或歌唱。
有人吐露出渴望
钉住在钢琴上,
总是,为了你无限的美。

不管你爱不爱
你的美
总是时间赏赐的奇迹。
你身上的幸福
犹如新叶上的春天。
我什么也不是
只是这样的渴望
在黄昏中消竭。
你身上的美妙
犹如剑锋上的寒光。

黑夜使窗栅更加沉重。
冰凉的房间里
我们象瞎子摸索着我们两个的孤独。
你的身体的白皙光辉
胜过了黄昏。
我们的爱里面有一种痛苦
与灵魂相仿佛。

你,
昨天仅仅只有完全的美
而如今,也有了完全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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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6-7-10 11:1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敕勒川诗歌四首

布达拉宫

可以肯定,神也需要一个家,在海拔
三千七百五十米的雪域高原,神
更需要一个永恒的家:布达拉
        
释迦牟尼,观世音,松赞干布……
我一一念颂着他们的名字,那飘动的经幡
是他们对我的回应

一盏酥油灯默默地开放着,一个僧人
默默地念着六字真言——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一再重复着
她的眼里,闪烁着一座洁白的雪山

她点亮一盏酥油灯,像点亮
内心深处的


是的,神,就一直住在她的心里
像梦,一直住在
梦想里

走出布达拉宫的时候,我默念着仓央嘉措的诗——
我放下过天地
却从未放下过你……

放下——
从未放下——
布达拉之上,是神圣的蔚蓝



一滴雨中的湘湖

紧赶慢赶,还是和一场雨
赶在了一起:这就是命运,躲也躲不过,像
一场泪流满面的爱情,终究要把你的骨头
泡疼,泡痛,把你的心,泡得
像此时的湘湖:无论你朝那个方向走
都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

是的,这就是命运:一个人的一生
总有走不出的汪洋,就像一滴雨
走不出晶莹与坠落……滴答滴答的,不是
时光的脚步,那是一颗心
在呼喊一个人的名字,直到把一个人喊成
无边无际的忧伤——

对于命中注定的一场雨,伞
是没有用的:那场雨,是从一个人的内心
下起的,那是一个人的内伤,拒绝治疗——
放眼远眺,终于起雾了
一座湖与一滴雨的孤独
已分不出你我

仿佛我已在湘湖无数次轮回,无数次
经历天堂与地狱、幸福与忧伤……
作为一个两手空空的旅行者,我不可能
带走湘湖的一滴水,但我可以
带走整个湘湖,连同它水里的
山、云,以及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此刻,一滴雨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落入无边的寂静,而一只鸟
从水中飞起,仿佛一滴雨为了一个人
再次返回天空,返回那高不可测的沉默
——是不是,一滴雨长大了,就叫湖
一滴爱长大了,就叫地久天长



写给杜甫

你代替我活在那个动荡的年代
你代替所有人活在那个动荡的年代
你独自吞下那些千古的离愁与别恨
你的孤独,是大地的

你用过的词语,都成了金子
像一粒寒霜,你照着月亮的镜子
那里,你的面容一直没有熄灭
你不知道,你潦倒的一生,抬高了一个时代

你生病,挣扎,叹息,像一株草在大地上流浪
你独自登上时光的高处,高处不胜寒啊
除了痛苦和忧愁,你无处安身
你的伟大,是卑微的

你卑微地为生活四处奔波
你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你只是将这尘世的苦难
减轻了一粒汉字的重量



蓝印花布

这一块蓝印花布徐徐展开
哦,一场久违的早已失散的梦
在我面前,又渐渐清晰起来

这祖传的蓝,是一朵花开出的天空
这祖传的手艺,是一颗心
反复操练的品德

温暖,素朴,纯粹……这天籁般的词语
只能由一株草本植物和一双劳动的手
慢慢说出

披上这一块蓝印花布
我就成了一株植物
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多么好呀,我又一次被大地认出——
这纯棉的美,这
经久耐用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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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6-7-12 10:2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陈先发诗歌三首

病中吟

早晨,不得不谛听鸟鸣。一声声
它脆而清越,又不明所以,像雨点的锥子
落下,垂直地落下,越垂直就越悲悯。
一年一度的大病,我换了几张椅子
克制着自已,不为鸟鸣所惑而滑出肉体。
也不随它远去。它拽着焦黄的尾巴,在松冠消逝
有些起伏,有些黯然

2004年10月


秋日会

她低挽发髻,绿裙妖娆,有时从湖水中
直接穿行而过,抵达对岸,榛树丛里的小石凳。
我造景的手段,取自魏晋:浓密要上升为疏朗
竹子取代黄杨,但相逢的场面必须是日常的
小石凳早就坐了两人,一个是红旗砂轮厂的退休职工
姓陶,左颊留着刀疤。另一个的脸看不清
垂着,一动不动,落叶踢着他的红色塑料鞋。
你就挤在他们中间吧。我必须走过漫长的湖畔小径
才能到达。你先读我刻在阴阳界上的留言吧:
你不叫虞姬,你是砂轮厂的多病女工。你真的不是
虞姬,寝前要牢记服药,一次三粒。逛街时
画淡妆。一切,要跟生前一模一样

2004年11月


村居课

他剥罢羊皮,天更蓝了。老祖母在斜坡上
种葵花。哦,她乳房干瘪,种葵花,又流鼻血。
稻米饭又浓又白,煮完饭的村姑正变回田螺。
小孩子揭开河水的皮,三三两两地朝里面
扮鬼脸。哦,村戏的幕布扯紧了,但蓝天仍
抖动了几下。红花绿树,堪比去年。
一具含冤的男尸浮出池塘,他将在明年花开时
长成一条龙。鸟儿衔着种子,向南飞出五里
蘸鼻血的种子,可能是葵花,可能是麦粒

2004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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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6-7-12 21:49 |只看该作者
谢谢株洲老乡的推荐,我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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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6-7-12 21:5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罗柏林 发表于 2016-7-12 21:49
谢谢株洲老乡的推荐,我收藏了。

问好柏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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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6-7-12 22:19 |只看该作者
这个太好。
麒麟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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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6-7-12 22:20 |只看该作者
建议永久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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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6-7-13 07:0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马休诗歌六首

《小镇》

这个小镇是一个打着死结的旧式领结。
街道太窄 多曲折,
就像那多虑的乡村绅士的女儿——
封闭于一个肺结核里的幽暗的嗓音。
荒凉的砖瓦厂 河水用旧岁月推它。
一个发展眼光的禁令在锅炉里憋闷。
在那个失业的司炉工的蓝色胆囊里憋闷。
一只鸥鸟倾斜的姿势,
接近于黄昏迅速的宗教。
一条鱼在水底下含住砖瓦厂的烟囱,
就像你用荒凉的旧时代的口唇
含住我的阴茎

《晨》

安静 厚厚的花粉盖住六点钟
醒来的眼睑多沉重
六点钟的花盘多沉重
一只我不认识的鸟有精致的衣裳和古怪的文章
它站在远处向不属于它的破碎的日子朗诵
我用轿车把遗忘和儿子送进了学堂

《青龙寺 》

背着手 像个地主
绕着青龙寺外的田园走了一圈
我看见青色的竹子像细致的风搭在村庄上的桥
藤萝缠绕的野树倾向于河面……
时间曾经停在那儿
一有水
便又活了
唉 大地上原生的事物
那植物的姿态依旧有你所没有的优雅的风韵
就像这高于村庄的青龙塔烧光了眉毛
现在它没有了面目
但时间也有向背
一个香客和一个和尚同时被一个域外的母亲生下来

《茶叶店》

一只蜘蛛在椽木的屋角测量着六边形。
这忙碌的渔夫,
我在噩梦的掌中看见过比这更大的。
入夜的茶叶店光线柔和,
端坐于铁观音的女店主丰腴。
小儿子安静 犹如我的童年,
伏在板凳上做功课的姐姐
她抬头看世界的目光多么纯真
老青藤 老壁虎
哦 这些不安的灵魂
就像奇迹
日日新

《无题》

梦中人总是入不了梦。一个
好的比喻,
却有一双迷迭香催眠的瞳子。
你看入海口稍远处那游泳的少女,
她由远天的弧度切入水中的手臂
比现实更精确,更清晰,也更孤立。
碧波荡漾,
甚至影响了你这午后半梦的情绪。
哪呢?
原来的地方早已不在了。

《无题》

我打开信箱,掉出的
却是一双鸟的翅膀。
尘土飞扬。
这个夏天,我已经有一个月未出门了。
却越走越深,越走
越深
为什么词语被固定
马却还在沿着鬃毛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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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6-7-13 09:17 |只看该作者
这个我跟踪阅读来着,觉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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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6-7-13 11:1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西娃诗歌一首

桃花劫

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
——《金刚经》

二月底,你依然在轮椅里,
高烧,发炎,谵语。我的手指
在你的病体上,优柔寡断,
失去德行——于你的膻中穴部位
触摸着一座庭院。
它哽在这里,消化不了,并阻挡别的进入
我的嘴里,也含着同样的一座。
我们像两个略微交叉的圆,那重合的部分,构成
你我共同的:隐私。阴影。拒绝……

我日复一日地,用按摩术,陪葬着你的碎月碎时

初春的夜晚,你弹着“葬花吟”
滑音中,你猛地从病体里,掏出这座庭院——
满院的桃花,滚。浪。烂。颤。又形同妄言。
“他矢口否认,他种下过它们。”而你,跌倒
在这座庭院里,每天靠给桃花重新命名,度日。
我满口滚烫。我一开口,另一座一模一样的庭院,
便会滚出来。我打开窗子,给你
和往事之间,给我们和他之间,留下余地。

你看我的目光,越来越淡,越来越凉,与白水一线之隔

你掏出庭院的身体,像失去信仰的教堂。
这个早晨,你突然从轮椅上摔下来
“那些桃花,都是假的,他种下的桃花,都是假的。”
我对桃花缺乏最基本的常识,亦没见过真的
或许,在你叫出桃花是“假的”之前,它还是真的
或许,他在否认他种过桃花之后,它依然是真的
而桃花,什么时候变假的呢?

如今,我嘴里的这座庭院,和种桃花的人
仍被我含在嘴里,成为化石
可我和你的遗像,都并排挂在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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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6-7-13 11:2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盘妙彬诗歌四首

  白玉兰


一朵含苞的白玉兰随手摘来,带回家中

不经意放在书卷旁

某个寂静的春夜,读完枕边书

又无意将白玉兰合在书中的某一页

书放回书柜

一朵白玉兰不见了,无从记起

某年后的某一天

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书柜里的某一本书

又回到手上,又恰巧是书中合着白玉兰的那本

白玉兰还静静地躺在书中的某一页

水分消失,身子淡黄,香气幽幽仍在

带我回到某个春夜

书中的文字延续下去

那些人和事的命运,又一一展开

一直在等一个人,那白玉兰

仿佛是一个人,那白玉兰,一直在一卷书未读的后半部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我是松树在古代的亲戚


开始落霜天

石头开始蓝

南山上,菊花朝古代鞠躬,向天边的一朵白云鞠躬,对自

 己的心鞠躬

松树们在交换香气,认出桂花树是它们的远房亲戚

十二中学的学生漫山遍野,在秋天他们做春天的事

我是另外

太阳向贵州的方向落下是另外

我望着自己移往东边的影子发呆

如果向南望,远方除了遥远还有几亩棉田,几亩大海

孤单的白云在远行

在我身后,西江水东流

突然觉得自己遥远

遥远是另外,我是另外,是松树在古代的亲戚


  去教堂


米老排的叶子很阔

树很高

我从树下走过,一个人,林子静若深海

一张落叶掉下,啪地一声碰到树上的一张叶子

又啪地一声打在另一张叶子

我听到一个人从木梯走下的脚步

这是坟墓

想到这,我并不悲伤,而是接近肯定

米老排林子外的樟树

新长出的叶子嫩黄,一丛丛,一层层

往树尖

像在去教堂


  鱼知道自己有一颗脑袋


云朵无雨可吃,已经很瘦,很白了

石头从河水里浮出头来

石头从河水里浮出头来,代表石头有一颗脑袋

石头知道自己有一颗脑袋

是很瘦很白的一朵云告诉的

知道自己有一颗脑袋以后

石头跟白云走了

而鱼不知道,鱼以为石头还在原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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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6-7-13 14:4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在宋朝诗歌五首

● 冬日暖阳

光阴无力,一节短似一节

先是瓦屋檐头,再是厅前台阶,慢慢的,就斜进了堂屋
水墨画、老椅子、茶杯上的光晕
像流失了水份

像一首诗,有一个词是不当的
像一个人,暗暗堆积思念是不当的

像你在远方,隔着大海
像我,守着冬天,雪意不兴
暖阳懒散
步子轻得惊不起晚霜

● 节气歌

一株月季,枝桠横生
一株月季,也没有开过几次花
第三株樱桃,栽时长三寸,现在高过头颅

十一月,适合结草为庐
适合戴绾巾,拾掇条案,温青梅酒
半青半黄的鸡蛋果,被小老鼠乘黑夜悄悄搬运一空

剩下的事物,泥土成眠
绿叶婆裟。交谈也简单,无非是墙头上种草,半生碌碌
无非是纸上的卿卿我我
全然作不得数

● 入冬记

清晨路过街市,看见卖丝棉被者,方觉时令已经入冬

我本异乡来,十四年了,还做异乡客
举头的明月,不是故乡那一枚

不是守着枕头做梦,铺宣纸,水墨生烟云
不是冬天里,大雪封门,呼吸金黄的稻草吐出的稼禾气息

十四年,三千多里草木旅途,一天复一夜
亲人可近亦可远
喝酒是一种病,可戒
失眠也好,信马由缰也罢,都可戒
没有什么不好的

● 大雪之夜

别离之情,全部托付院中的梧桐和紫藤,隔着窗户,言辞琐碎
像似花狗醉酒,又像猫儿怀春

如此辰光
天地寒冷
握着酒杯也没有多大意思

大雪
漫天飞舞
我有远客,他被阻挡在河水西岸
我有邮差,他的马匹冻伤了四蹄
异乡之人不得返乡
你来,你来
我们小炉温酒,饮兰陵大曲。天光也微曛
大地也清寒

● 丑时

丑时的水缓缓聚集,偶尔滴落,一声,像跌落的音符。
昏暗的走廊上有什么轻轻跑过。
它们一北一南,遥相呼应
仿佛秋天的谷物,堆高夜晚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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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6-7-13 16:2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辛苦了,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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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6-7-14 21:0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喜欢大卫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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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6-7-16 09:3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苏省诗歌五首

《客  途》
    ——給小灰的第一首

所謂涼風有信。所謂,也無所謂
所以客途中,雨點擊中鼻樑和擊中欲墜的樹葉
並沒有太大區別

路人之心不作推斷。我也可能是乙或丁
甲有時是惟一。假作真時
你也可能是涼風中惟一等我的女人

抵近秋意的方式中,等待比孤獨要好一些
孤獨比無奈要好一些
我的無奈在於,還沒找到抵禦秋意的方式甲

別時涼風驅浮雲,秋月無邊。不如擁抱。


《暫  停》
    ——給小灰的第二首

薄暮的地窖,淩晨的風
離人心上秋的詮釋當為你我所不齒。你有微涼的唇角
我有落寞的晝夜。對酒當歌,不論朝政

朝政下的人群光陰憤慨,即逝如潮漲之沫
你心念黃砂一粒,不入其流
你心念黃砂如我,被硌疼的體膚來世烙上暗紅胎記

我有三個晝夜需要暫停,宛如你鍾情的貝呂妮
在至柔情處被世俗按下了靜音鍵
“You belong to me,You belong to…”

且看秋意濃似酒,落寞有盡。歸心無依。


《秋  分》
    ——給小灰的第三首

斜風細雨歸,美人布衣青。我有白茶一盞
散淡秋色,待你平分
我有公正的晨昏線和待歸之心,蓋因秋有短暫之分

我有的不多。臃腫皮囊歸塵土
不堪履歷付火炬。未知的指戳,不聞之褒揚
我有鐵石之心以作防

我有過的青春你正在經受,你有更多時間
歷數我的傷口,可你抹不去
你若痛楚,我還有負傷的靈魂權作彌補式的贈予

飯白茶甘不覺貧,寡欲清心。今日秋分。


《掃  階》
    ——給小灰的第四首

聲色的終點在黎明前,頭顱之痛
堪比伴虎者的政治生涯
我在樹隙中尋找鳥雀故居,在鏡子裏痛惜明日黃花

騷客欲求尚不足,秋風駐處我掃階
如果秋後我仍說愛你,俗也不俗?如果北風來歸
你的疑慮,會如昆蟲般絕跡麼?

如果與不如,為行軍床之夢作蓋棺
此時陽光炫目,我掃階上枯葉。香樟葉如卵
苦楝葉則如匕首,無用。他秋若孤獨,我棄愛恨仇

秋風駐處我掃階,此地微涼。夜月可觀。


《莫  辯》
    ——給小灰的第五首

我在節日的門檻外小飲。無風雨,民生歡愉
我在第五枚蟹腳處戳傷手指
在遲暮般的荒涼境地,縱容來日無多的蒼蠅之欲

酒裏乾坤大,卻未必澄明
想到虧欠你一個月圓的象徵意義
就飲盡。就虛妄。“人家誰有酒,吾與典春衫”

我們的光陰僅翻過一頁掛曆。紙表雖有曼妙之辭
卻可能兩面三刀,未必如季節般信行——
白露為霜,秋高氣爽。十六之夜月圓否?

新酒又添殘酒困,壺中日月。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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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6-7-16 11:4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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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6-7-19 07:5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在与瓦镇有关的日子里

湖北青蛙诗歌四首

            
[跟外婆一起去瓦镇]


上船的时候,水面上有许多蜻蜓
练后空翻
远处房子正在变黑,会飞的昆虫们聚集到了马灯周围。

一边唱着什么歌,一边拍着我的后背
这是某年月的年轻外婆
这是某年月的河水,在月色下换着花样。

艄公摇着橹,橹声显得很旧
一幅在梦中的样子
而我在梦中,也就到了桨声灯影里的瓦镇。



[瓦镇]


瓦镇由一些石拱桥,和一湾溜房子组成
中间走船,两边走骡马
一头脚猪也被一条柳枝追赶着,哼哼啊啊晃在街上。

我听见打铁的声音,一锤大
一锤小,一锤重一锤轻
顺着声音,我没能找到铁匠铺的火星。

也有纺槌的声音,一槌声长
一槌声短
仿佛有人在问棉花:姑娘,可不可以,我变重,你变轻。

有卖箩筐的人,箩筐高过了他自己
有挑魔芋走路的人,眼瞅街市里的媳妇多如水田里的蛤蟆
扁担吱呀吱呀响过头了。

有百货店,若干人等挤来挤去
可能是买麻糖
也可能是给像外婆家不生蛋的小婶婶那样的女人买花布。

有天象,免费观看。有猴儿
套着颈圈,拿一顶破帽讨钱
世上的人,待会儿我慢慢认识。



[地主家]


福贵是最早到我脑子里来的
他这样上年纪的长工
主人家对他好,让他穿白褂,留八字胡。

这屋子开着几间?我数不出来
由长妈妈领着,一直往里走。跟外婆一样
她裹着一双小脚。

有鲜花说不上名字,有石头
怪,流出水来
有枇杷树高大,有芭蕉叶忽高忽低,上面吹过阵风。

有稀疏的细竹,在长廊的窗前摇晃
有一位小姐姐
笑意盈盈,小嘴,白衫,梳着羊角辫。



[瓦镇有时是一个热闹的场所]


突然人就多了起来。叫卖声不绝
那些父亲打扮的人
今天是不是不种地了,来到街上吃碗面条

小姐姐叫璇儿,小姐姐说
她看到的书上编了一千零一个故事
可以讲给我听听

她说马可波罗来过这儿,游记里
他当上了朝官
记下这里那里的繁华,把一本书寄到外国去了

她说,你看货郞摊上的小玩艺多好看啦
我买个孙悟空送你,但你改天
也得送我一样东西

她说我们吃碗凉粉吧,是坐着吃
还是走着吃
我们石头剪刀布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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