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7-2-10 16:18 编辑
上坟
家乡的风俗,每到年三十的傍晚,女人们在喜庆里开始动手包饺子,男人们则三三两两地走出家门,上坟去。大人们拿鞭炮,搬柴火,孩子们围着大人们颠前跑后,不宽的小街上,顿时热闹起来。
坟地大都离村不远,早些年没有车,走着去。眼下车多了,人也懒了,几步路的事,也需动车,原本不大的小村便显得有些拥挤,有的时候竟也堵起车来。家族大的,坟地边停满大大小小的车辆,五颜六色,高中低档,场面很是壮观。
我家的坟地早年就在村边,走过池塘和一片枣园,就到了。路虽然不远,却需用一辈子的时间把它走完。后来村子逐渐向外扩张,坟地被一幢幢新房包围起来,大有死无葬身之地的趋势,于是族人商量之后,就拔到离村较远的牛村洼了。
来到坟地,年长的要给逝去的长辈烧纸钱,先是父辈,后是爷辈,再往上就很少有人惦记了。年轻人们不管这些,他们点燃篝火,欢呼雀跃,有的还要拉着火把围着坟地转上几匝,把坟头上生长了一年的荒草爎净,接下来还要燃放鞭炮。最后,全族的人按长幼排成一行,给祖先们磕头行礼。这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放眼四望,到处火光闪耀,远近的鞭炮声也响成一片了。
上坟也叫照庭,又叫爎星,不知道这叫法缘于什么说法,或许与阴阳风水之说不无关系吧。小的时候不懂,只觉的上坟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除夕中午一过,就想着上坟时点火放炮的场景,只盼着天快一点黑下来,连玩都没了心情。老阳儿刚一西坠,就撺掇着大人们动身,可大人们却冷静得很,这事那事磨磨蹭蹭仿佛无动于衷,直到一言不发的爷爷下炕穿鞋,家族的男人们才相跟着出了村。上坟回来的路上,大人们默默地走着,很少有人说话;孩子们心里也有些失落,脚步慢了许多,全没了来时的兴致。有一回一位本家爷爷问我:“知道为什么上坟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玩呗。”他摇摇头,对我说:“这可不是来玩,这是对祖上的念想啊。”这时候我才有所醒悟,怪不得每次上完坟离开的时候,这位爷爷总要对着坟头小声念叨:“走喽,跟着回家吃饺子去。”据说他每年年三十上完坟后,初一吃完饺子还要一个人再去一次坟地,为的是把祖上的魂灵再送回坟地去。
一年又一年,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坟也年复一年地上着,成为一种既定的模式和义务。如今,我的这位爷爷早已作古,成了被后人念想的人,坟地也不再是早年那几个孤零零的坟头。不知不觉地,我也到了那位爷爷当年告诉我上坟意义时的年纪,对于上坟也没有了当年的兴致,上坟时也不再玩火放炮而成了燃烧纸钱的人。即使如此,每年大年三十吃过午饭,我还是要从城里匆匆赶回家乡上坟,多少年来很少间断。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沉睡在这片荒凉寂寞的坟地里,年年三十的傍晚等着后人们来这里给我上坟。只是不知道,那时的我是不是能够看到孩子们高兴地点火,放炮,烧荒,会不会也有人虔诚地邀我领我回家去吃饺子呢?
这样想着,心情便有了一种沉甸甸的超然,坟地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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