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园,词语给出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的名称,让我在这些植物面前可以直接找到它们的存在。当我叫出它们的名字时,我甚至感觉这个名字比现场的植物还真实,更符合我在其中的世界本质的存在。其实,我只是叫错了名字,张冠李戴罢了。
于是,我试着在句子、文本里使用同样的伎俩。交换着词语的位置、在我和树木之间交换双方的影子;想象着植物们作为认识主体看我的表情;或者随心捣毁一个句子中彼此的存在,因为我们机械地照单全收了虚无的思想,简单地做一个虚无的反对者,没成想真的坠入虚无的陷阱。然而,我认为自己的行为具体化过程中蕴藏着对真的尝试、探索,偶尔我也会近乎幻觉地认为这是一个走向事物内在的过程,它反向于已在的事物序列编号。较之熟悉,未见其深度。其实,我更愿意拆解、捣毁一切指向性定义而不是句子,它将我们的想象牢牢地固定在事物之表,以满足我们为存在而存在的需要。
当我打乱、错排这些词语的顺序时,句子的变形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生,能破解密码、揭开谜底吗?我既兴奋又迷惑,仿佛觉得自己编织的图像是一种比物像直接对应更贴近事物本质的表达,是显示事物内在的一种深刻形式。可眼前的植物,陷于我的顺序的词语植物,并未以某种特别方式来回应,作为植物没有回应,同样作为词语也没有回应,当然它们也无法回应,因为所有的发生都在我之中进行,甚至几近无关于它们。假如有所回应的话也是以它们自身存在的形式显示着,而不是必然属于我这个表达者的。即便基于语言本身来审视表达,习惯排列之外的新越过既存的事实意义,能否带来额外的客观实在或打开表象的大门呢?表达者也不知道,那么这种开拓语意指向的表达能把我们带向何方?我在新的句子里的发现并未在现实中找到对应,你也可认为那仅仅是某种类似还原世界本身的神秘启示。但这未显示出对象内在的深刻,不是吗?
或许这种无意的表达源自对某个现实场景的深加工,原想更深入地到达对象,将我在 “说”的过程的无意于词语原本的指向而组装句子的行为与世界本身的无意等同起来,由此,在两者的类比情形下走入对方,果真如此的话,这里的表达真有所谓本质的深刻。或许在某个瞬间,我的“说出”纯粹是思维的产物,并不关联于外部世界,摆弄语言工具以期捕捉到自我的本来面目,让表达显示出“我”的深刻。但是,在我打乱、错排这些词语的顺序时,行为本身即已对想要显示的薄雾遮掩,尽管在一个外部的观察者看来可能已经达到了“深刻”,而此“深刻”仅是一种外在显示,并不深刻或者说是一种伪装的深刻。
这种伪装的深刻总是企图告诉我们:这里有比你所处、所见、所闻等亲身感受更贴近事实真相的深刻。而且这种“深刻”的表达者真的已经洞悉对象内部的世界吗?并能准确运用语言去把握对象本质、深刻地揭示么?打开一个具体的文本,许多语言、句子背后的表达者却表现出对语言本源并未深刻理解、认识,其文字、话语所说出的只是语气的夸张、错位表达的现场远离。那么,一个连对语言这种表达工具本身都没有弄明白、没有深刻见解、认识的人,又怎么深刻地洞悉世界并深刻地表达,而直抵世界深处呢?
再仔细观察、分析一下,这种伪装深刻的文本通常借助的形式。如我在花园中遇到的情况,我们通过词语找到事物,然后我们又通过词语失去事物。而词语与物之间的相互嫁接产生的新的对应能构成新意的事实关联吗?如果我们指向的是事物本身或事物隐藏的未知,那新的意义确然存在。反之,如果我们的表达只是肤浅地指向事物的表象,我们所做的仅仅是表达的错位,这种错位不为语言、文字所阐释、理解,进而欣赏,须知:一种不能为语言表达所欣赏的东西(表达之物)还是语言的产物吗?无论它在形式看上去多么不同,它没有超越于事物表象的抵达,我们说这是一种伪装的深刻。
类似于背向事物的解释,即如我在花园里不对应地叫出那些花草树木,新奇而异样的符合感是一个我给予植物的,看起来像是一种显示,但那不是事实的真。解释没有终点,深刻也没有,而那种伪装的深刻却有,它总会在某个地方终止,当伪装不能通过语言给予说出时。
注:2016.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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