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一年之后,小乌龟居然自己回来了,真是个奇迹。
前年夏天,我们一家去游白洋淀。每次去,我都愿坐小木船。图个方便,可以饱览风光,可以上芦苇荡挖野菜,可以到水里游泳。如果兴致高,还可以在船舱里喝两杯。划船的都是70多岁的老头,唠着闲嗑,悠哉悠哉。汽艇就不行,贼星似的,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什么也看不清,糟蹋了大好景色。年轻人喜欢,寻个刺激。那天,小木船正经过一片宽阔的水域,我突然发现水中有只小乌龟。它游不快,因为腿上系着线,线上连着一块红布。它在水皮儿下面挣扎着游动,很是吃力。儿子用船上的一个小舀子,没费事就把它抓上了船。小乌龟拴线的那条腿肿胀得很厉害,我小心地把线解下来。那块红布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女性的。看来这三个人信佛,买了小乌龟放生。撑船的老人说:这哪是放生,再有两天这条腿就烂掉了,简直是要它的命。
这只小乌龟我们养了一年,它带给我们很多乐趣。因为住楼房,只能在一只罐子里养着。俗话说,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正好二姐家养着一只大乌龟,我们就把这只小的送过去,让它俩作伴。二姐家住平房,有个大院子,给两只乌龟打了一个木箱,里面放上沙子,放在南墙根下。还有一个水泥池子,供其游泳。小乌龟好动,特别强壮,每天爬到大乌龟背上,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这个家伙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它白天不停地转悠,晚上钻进沙子里睡觉。大乌龟笨重,钻不进去。
去年夏天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小乌龟失踪了。估计是大乌龟趴在箱子边沿,小乌龟搭肩逃跑。找遍了院子的角角落落,杳无踪迹。二姐把情况通报给我们,我说跑就跑吧,它本来就属于大自然。谁知今年夏天它又回来了。夜间下了一场雨,早晨姐夫起来,见小乌龟大模大样在院子中间,伸脖子瞪眼呆着呢。这一年它去了哪里?它怎样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百思不得其解。
类似的事情还出现过。那年因为搬迁,我家的小狗莱西送给孩子的舅家。可能思念我们原来的家心切,莱西找机会逃跑了。流浪了三天,找不到我们的家,它又回了孩子的舅家。后来莱西死了,那段时间,和它作了几年伴的大狗毛毛不吃不喝,半个月后突然死亡。毛毛正值壮年,没病没灾,它是思念同伴而死?动物和人有什么区别?没有,我认为。
小时候在农村,我们家养着鸡。一只小鸡丢了,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夜晚,我和妈妈在屋里同时听到窗根下小鸡急切的叫声。端着煤油灯出来,真的看到那只小鸡回来了。后来我一直怀疑那是个梦境。可能因为情境中有妈妈的缘故,这个场景后来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妈——!
我家养的那群鸡跟小狗一样,跟脚。我父亲走到哪儿,它们跟到哪儿。父亲老喂它们,一踹树,掉下很多大金豆和黑老婆虫。父亲从土里刨黑老婆虫,几只鸡在旁边抢。惯出来它们很多毛病,也可以说是个性。一只鸡必须在锅台上下蛋,而另一只非在炕上的被摞里不行。打也改不过来,贼似的,瞅机会就往被摞上跑,趴在那里耍赖,再也不动窝。和我同岁的一只鸡,活了十好几年,早就不下蛋了。舅把它抓去宰了,炖了一天也没炖烂,最后肉没吃成。
还养着一只鸽子。小鸽时养在一个饽饽篮子里,用布蒙着,放在春凳下边。长大了它不会飞,把布掀开,它就在那个篮子里扑棱,不敢离开篮子。篮子是它的家,也是它的囚笼。
不得不说那只狗了。想起那只狗就心疼。我小时候住姥姥家,爷爷家在邻村。大概四岁时,我走着去爷爷家,跟他要狗。爷爷跟邻居大脚贵要了两只小狗,连同我一起送回家。一只灰的,送给我的小伙伴俊岭。一只黑的我们留下来,直到我上班时它还活着。俊岭家的小狗不久就丢了,后来拆炕时拆了出来,看来它是钻灶膛熏死的。我们家的黑狗是我儿时的伙伴,对它我有着太多的记忆。妈妈是教师,每晚去爷爷村里的学校备课,不管多晚,不管走哪条道,这条狗准在路上等着,接我妈妈回家。这一晚上,它得跑多少路?回家的路有好几条呢。有时候我妈妈备课,它就趴在办公桌下等着。这条狗活了十三岁,它白天不出院,晚上跳墙头出去玩儿。后来被村东头打死吃了肉。妈妈是个斯文人,从不骂街,这次急了,到街上喊叫,骂了街。吃肉的人把狗皮还回来,道歉。妈妈含泪把狗皮埋在树下。
不说了,喝得有点高。越说越伤心,还是不说了吧。
——喂,二姐啊,是我。什么,小乌龟又跑了?跑就跑了吧,不定哪天又自己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