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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阳春 [复制链接]

李炳君

主楼

发表于 2016-10-5 09:0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深秋，草黄了，树叶随风飘落。冷雨淅淅沥沥地下，玻璃窗上的水珠弯延成一道道晶亮的蚯蚓，滴滴答答落在水泥地上，汇成了淙淙细流，流向洼处。一阵阵阴冷潮湿袭身，乔伊莎打了个寒颤，突然就想尿了。
　　乔伊莎去了一趟卫生间，觉得身上更冷了。她在毛衣外面又披了一件墨绿色的短风衣，就把自己躲进了沙发里。
　　窗外摇摆着紫薇花树的影子，像不详之物向屋子里窥探一样，乔伊莎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
　　胖子送到医院已经三天了，还是不会说话，看来他过不了这道坎了。乔伊莎鼻子一酸，就有眼泪流下。胖子入院那天下着雨，三天了，还不停。乔伊莎守在病床前，人明显虚弱了，脸色暗淡，眼圈发黑。儿子媳妇回来了，才换她休息。
　　喝！往死里喝！抽，往死里抽！嘴皮磨破也不听，这不，哼，喝进去了吧！自作孽不可活！乔伊莎挑动着弯弯的蛾眉，恨恨地咬着嘴唇。不早不晚，你倒好，闪得我不上不下的。
　　胖子嗜酒如命。中午晚上两顿喝，有酒友时能灌一瓶。烟是一天到晚不离手的，老远都闻到一身烟味。为了让胖子戒烟限酒，乔伊莎劝过多少次，没有用。大前天，胖子从酒桌上秃鲁到地上了，牙咬得紧紧的，短发间泌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送医院后就一直不睁眼不说话。
　　2
　　雨还在紧一阵慢一阵地下着，乔伊莎闻到了一股潮湿的霉味。
　　她走进卧室，想在温暖的被子里暖和暖和身子。不经意间看到了床头墙上挂着的照片。
　　那是她和胖子的结婚照。她端详着照片上的自己，那时自己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了，但风姿绰约，妩媚靓丽，有一种熟女的温厚逸艳。再看看一只手搂在自己腰间的胖子，一脸得意又霸气的神情。
　　乔伊莎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并且用被子蒙住了头。乔伊莎觉得躲在被子里就与外面的世界隔离了，可是，在风声雨声中往事却一幕幕涌上心头。
　　十七岁那年，初中毕业后的乔伊莎不顾家人打骂和李三同居了。三年流了三次产。后来，李三因盗窃判刑，乔伊莎深陷孤独寂寞。这时胖子趁虚而入，拥有了乔伊莎。有人向胖子告诉乔伊莎的过去。胖子却说，我不嫌弃，我不计较！胖子一脸霸气，乔伊莎很感动。
　　乔伊莎对胖子的霸气也不是总感动，也有很反感的时候。最让乔伊莎恶心的是，胖子常常在床上捧着乔伊莎的脸盯着乔伊莎的眼睛，问乔伊莎和李三是怎么干事的？乔伊莎不理睬他，胖子霸气十足还一个劲地问。乔伊莎生气，没好气地说，他跟你一样，你们男人家就那三板斧！然后，胖子就搂着乔伊莎疯狂地发泄。乔伊莎觉得胖子好像感到自已吃亏了一样，他那么狂野似乎想捞回一些什么。
　　两口子过日子，矛盾争执那些事，比树叶都稠，柴米夫妻吵吵阂闹是家常便饭，不吵不闹的时候太少了。吵惯了闹久了，俩人也习惯了。吵过去也没放在心上。白天吵得轰轰烈烈，晚上床上依旧可以吱吱嘎嘎。俗话说的：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夜里枕的一个枕头。和其他夫妻一样，乔伊莎和胖子之间，说不上什么爱情，俩人之间的关系只是靠职责和义务维系着。有时胖子偷懒，乔伊莎就警告说，你是我男人，你该给我，你不给我弄我就找别的男人弄，你别吃醋！胖子没法，只得骑上。
　　3
　　雨还是停了下来，寒气却更浓，冷风吹得枯枝像醉汉一样摇摆，地上的黄叶随着一股旋风像一群地老鼠一样嗖嗖地爬进路边的小沟。
　　胖子果然没打过去这一关，心肺衰竭，撒手人寰。
　　儿子流着眼泪却没有媳妇的哭声高。
　　乔伊莎却真心实意地悲声大作。胖子活着的时候虽然没有多么恩爱，但现在一旦断弦折羽，人鬼两隔，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对面屋里飘来董贞《青衫隐》的凄哀歌声：掩木门月冷回旧地，凝眸处寒烟衰草萋……隔天涯不盼有相见期……黄泉远孤魂又何依……
　　乔伊莎的眼泪滔滔而下。
　　发丧了胖子，骨灰盒存在了陵园处。
　　儿子说，妈妈把房子卖了带上钱跟我们一块住吧！乔伊莎沉吟，不，现在不！乔伊莎心想，父母的家天然是儿女的家，儿女的家不一定是父母的家。跟着孩子住，说是主人吧，说话不算。说是客人吧，啥活都得干。多尴尬。自己能蹦能跳时，自己住，自由。
　　儿子媳妇走了。乔伊莎找来了两个油漆工，要他们把家里的家具变个颜色。原来的家具是核桃木色的，比较厚重阴暗，乔伊莎把它们变成了米黄和象牙白，使屋子的色调一下子变得明亮悦目。
　　深秋的夜空高渺清澈，繁星密布。乔伊莎站在落地窗前，觉得世界和人生充满了宿命和无可奈何。她感叹自己现在竟成了五十岁的老寡妇。寡妇，寡妇，多么难听呀！小时候和年轻的时候，听说哪个女人是个寡妇，要么是鄙视要么是怜悯。而今自己也成了名符其实的寡妇了。以前同事们开玩笑，说人生有四大悲：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失恩宫女面，落第举子心。而今一把圪针没有捋到底，自己做了个未亡人。
　　菊花黄芦花白，断雁悲西风。窗外的秋虫慨叹生命苦短，卖力地吟唱着心中的凄凉。
　　孤独寂寞蛇一样的缠绕。
　　给哥发个短信说说话吧，没话上几句，哥就扯到了钱上。哥永远都困难，永远都想问妹子要钱，当达不到目的时候就不理睬了，甚至打去电话都不接。给兄弟打电话吧，兄弟和哥一样，而且比哥说得还要直白。乔伊莎没有多少钱，满足不了他们，亲情要金钱来维系，没有钱，无话可说。
　　雨后的秋夜，天上的月亮清清亮亮地像个白玉冰盘。
　　乔伊莎有了死的心，同时也萌生了要浪漫一下的念头。
　　她把床头上的结婚照取了下来，扔到了堆满杂物的储藏室。
　　你活着时我是隶属于你的，我陪你，你守我，你我尽了自己的责任。你死了，我们应该解除关系了。从今后，我只属于我自己了，我只对自已负责，不关秋风不关鸡。
　　乔伊莎想到了一个曾经的人。
　　当晚，乔伊莎睡得很安稳。
　　醒来时，一缕阳光照进屋子。乔伊莎翻身起床，洗漱一番，穿了一件大红风衣走进了外面的阳光里。
　　青山苍苍，秋水泠泠。乔伊莎仰脸向着天幕，呼吸着新鲜清凉的空气。她张开双臂，高喊：啊，天真的很蓝呀！
　　写于2016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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