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
文/北屿
一张很分明的脸上,透着干练的眼神,只是神情恹恹的,一种很郁闷的气息,从一动不动中也便散了出来。
四十多岁的他,从大学毕业就一直很忙碌地工作,忽然一下就累了,感觉空洞而又不时会深深地疲倦,又会不可遏止地暴躁,于是,他住院了
他没有要专护病房,打发了秘书,打发了司机,也没有告诉在外地出差的妻,只要了一个特护,一个瘦削的可以用来切菜的中年女人,亦如她的干瘦,手脚利索而又文静。
三天了,六张的床换来换去,走了,来了。
他不想弄清楚,对床那个丰满得过份的女人,带着医生说着的癌,跟着她老公办了出院,走了。
他也不想知道,坐在三床的那个九旬老太,象孩子一样,一会痛苦地发脾气,一会又在她那也年近五十的三儿子轻声哄慰中,又孩子一样地笑,那张依然润泽的脸,象枯叶中透出的青芽一般地显示得另类的活力,他知道,这个老太一生是勤快而又明智地活着,老公肯定离世的早。他知道,这个老太,依然会活下去,或者会活到她姐姐一百零二岁的年纪,她生的四男四女,今天都到齐了,银发丛生的大儿子,七十三了,从他的经验看,这是一个数十年乡长的粗旷气质,稳重而霸气。
老太天真地笑,烦燥地嘟呶,对几个女儿的吼,对三儿子的亲,对大儿子的略显生疏中的敬畏,他知道这应该是农村有传统的大家庭的教育。
大儿来了时候,老太就有了很传统的母亲的样子,他知道这个家庭在老太辛苦地把几个儿女喂养大之后,大儿子就撑起了这个家,于是大儿子就有了一家之主的地位,而老太也就从属于大儿子的管辖,其他几个弟妹,很敬重地待他,于是他就明白了这个家庭的辛苦到安逸的历程。
他静静地闭着眼,耳边来往来声音,就象他宽大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成堆的文件,来来往往的人带着各类问题,一样让他心中烦燥……
病房四床来了个东北女人,他不想清楚,是在他之前住进来的,还是之后进来的,胖嘟嘟的肉,从病号服里直往外吐,就象他今天恶心要吐的心思,那肉软塔的象搭帘,挤在那衣服的带口缝中,一如象极了那女人连跳带窜的话,象拖车一样吱叭响的高嗓门,在病房里钻,钻进他坚硬的耳鼓,似乎从她一存在就一直没有消停。
一个陪床的女人,四十老几,是笑脸做成的,一直在笑,在恭维,感觉象假面,他天天见到的胖的,瘦的,长的,短的,全是一律地笑,一会对着老太,一会又笑笑地对着那似乎活得非常有理的东北女人。
他烦燥了,转了个身。
耳边一直不断地爆着东北女人,那气势类似的暴发户一般的大老板,他明白的,东北人就好这个,一分钱的大老板,也可以大大咧咧的,那一点不带城防的一点不压嗓门,压迫着这个病房。
她终于上厕所透气去了。
前天,没有安排给她做手术。
昨天,也没有。
刚才,戴了黑框眼镜的瘦长大夫查房,说了一句:你儿子不靠谱!
女人那堆肉便来了精神:我儿子怎么不靠谱了?我儿子多大的钱都舍得的,什么都舍得给我花的!
大夫瞄了一眼便走了,她那个理由一串话,天南海北地都串了来,几乎要把病房炸掉了。
他烦了,起身了。
护工台,几个白净的女子,在忙着各自的事。
“四床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做手术?”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是如此地没有内容,如此地难听,如此地没有规矩!
护士很白净的脸上一对很细小的眼,明显吃惊地看了眼他:“不知道呀!”
他用了用劲,发干的声音:“告诉大夫!快点给安排了!”
虽然枯瘦,但很有威严的声音,护士感觉到奇怪,不觉地看着他,他有些燥地挤出了一句:“如果这样一直不安排,那病房全神经了!”
护士小姐笑了起来,那双小眼睛居然明亮地睁大了,透出了他喜欢的那种聪明劲:
“还是忍耐些吧,这个声音,比手术后的那个好听的多!”
他楞住了,忽然感觉自己是这么的弱智,想到位那个东北女人如果手术后,那会是怎么样一个声音!
他忽然感觉到他那个大大的办公室的美好、舒适。套间的茶海,那茶,飘然无比的清香…
没有一丝犹豫地掏出了手机:
“小王,车过来,接我走!明天把出院手续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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